驱车上东门
两汉:佚名
驱车上东门,遥望郭北墓。
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
下有陈死人,杳杳即长暮。
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
万岁更相迭,贤圣莫能度。
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
孙鑛曰:“口头语,鍊得妙,只一直说去,更无曲折,然却感动人,其佳处乃在唤得醒,点得透。”陈祚明曰:“愈淋漓,愈含蓄。”
“驱车上东门”,是“上东门”还是上“东门”?一说“上东门”为洛阳之门,长安东面三门,无上东门之名。吴淇《古诗十九首定论》说“上东乃长安东门之名,李斯牵黄犬逐狡兔即此。”并说这首诗是“西都人诗”,“西都时中国尚无佛教,止有儒家、道家,儒而圣贤,道而神仙,皆不能免此,则亦终无有能免此者矣。”“西都人诗”一说似乎也有些道理,但是西都长安的门还是东都洛阳的门,这个就不好说,为什么西都人不能出洛阳上东门呢?在此还是作东都洛阳上东门,原因在下句“遥望郭北墓”。“郭”,外城,按说也可是泛指城北外。唐代诗人王建有诗:“北邙山头少闲土,尽是洛阳人旧墓”;白居易有“何事不随东洛水,谁家又葬北邙山”的诗句。洛阳城北北邙山上,现存有秦相吕不韦墓、汉光武帝刘秀的原陵、西晋司马氏、南朝陈后主、南唐李后主陵墓,以及唐朝诗人杜甫、大书法家颜真卿等历代名人之墓。所以,结合上下句,应是洛阳城北上东门外北邙山。
“白杨何萧萧,松柏夹广路”,《白虎通》曰:“庶人无坟,树以杨柳”;仲长统《昌言》曰:“古之葬者,松柏梧桐,以识其坟也”,故有“青青陵上柏”。
“下有陈死人”,“陈”,郭象曰:“陈,久也。”如果此处“陈”作“久”解,那就是死了长时间的人,就是旧死人,难道还有新死人?死人就是死人。所以我认为此处“陈”应是其本意,《广雅》曰:“陈,列也。”《玉篇》曰:“陈,布也。”横陈着亡者。
“杳杳即长暮”,吕向曰:“长暮谓暮中长暗也”。“杳杳”,幽暗;“即”,身临,身陷;“长暮”,长夜漫漫,续下句“潜寐黄泉下,千载永不寤”,永无明时,不见天日。中原土葬,天玄地黄,掘墓偶出水,故以黄泉地为人死后居住的地下世界。
“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东城高且长》有“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句;曹操《短歌行》有“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句。
“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今日良宴会》“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句。
“万岁更相迭,贤圣莫能度”,吕延济曰:“万岁谓自古也。”我认为也或可指自古至今天子朝代更更迭迭也不能免,自然圣贤也不得渡。先秦时代,万岁指天、帝,即上天。宋代高承编撰的类书《事物纪原》卷一:“战国时,秦王见蔺相如奉璧,田单伪约降燕,冯谖焚孟尝君债券,左右及民皆呼万岁。盖七国时,众所喜庆于君者,皆呼万岁。秦汉以来,臣下对见于君,拜恩庆贺,率以为常。”“万岁”一词究竟在何时归帝王专用,史学界意见并不一致。一种意见认为,汉高祖刘邦临朝时,“殿上群臣皆呼万岁”。一种意见认为,属于皇帝的“万岁”,始于汉武帝时。还有一种意见认为,汉朝在皇帝以外也有使用“万岁”的情况。如汉朝礼仪规定,对皇太子亦可称万岁。当时皇族中还有以“万岁”为名的,汉和帝的弟弟就叫“刘万岁”。从汉到唐,对人臣称“万岁”的事例,也是不绝于书,不胜枚举。到了宋朝,“万岁”之称人臣才决不可染指。北宋大将曹利用的从子曹讷,一次喝醉了酒,“令人吁万岁”,被人告发,杖责而死。可见,到宋朝,除了皇帝,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称万岁。
“服食求神仙,多为药所误”,秦皇汉武,欲求长生,死且不免,承上句“万岁更相迭”。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曹操《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诗经·山有枢》:“子有衣裳,弗曳弗娄。子有车马,弗驰弗驱。宛其死矣,他人是愉。” 唐李白《将进酒·君不见》“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宋朱元夫“人生有酒,得闲处、便合开怀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