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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记1440】赫尔曼·黑塞《荒原狼》4:这个时代病了

“我的梦,正如你的梦,没有错,它们完全正确。错的是生活和现实。你对过去和未来的战争,对当下人们的思考,阅读,建造,创作音乐、庆祝节日、推进教育的方式感到绝望!你是对的,荒原狼,你完全正确,可你注定毁灭。对于当今这个简单舒适、容易满足的世界来说,你要求太高,诉求太多。它会抛弃你,因为你不合时宜。今天活得快活的人,绝非你我之辈。想要真正的音乐,剔除噪音,希望灵魂取代金钱,真正的工作取代生意,真正的激情取代消遣——对于有这些愿望的人来说,这个华丽的世界绝非他的家园……出于对世界的尊重,我宁愿相信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疾病,一时的不幸,也或许自古如此,未来也会一直如此。”

“荒原狼的一瞥看穿了整个时代,看穿了所有浮躁的装腔作势,所有追名逐利、浮华虚荣,所有自负浅薄的精神世界中的游戏——不幸的是,这一瞥还更为深刻地看穿了我们的时代、我们的精神世界、我们在文化上的匮乏和无望。它直逼人性要害,在短短一瞬,就意味深长地道出了一位思想家,或许是位先知对尊严和人类生活意义的怀疑。这一瞥似乎在说:‘看!我们就这么蠢!看!这就是人!’一切名誉、才智,一切精神上的成就,一切对杰出的追求,对人性的伟大和不朽的追求,统统不过是场愚蠢的游戏。”

赫尔曼·黑塞《荒原狼》,译者姜乙签名版,浙江文艺出版社2023年1月1版,2023年5月4印。购于也闲书局。总阅读量第1440本。整整七天才读完区区14.5万字,今年读得最慢的一本书。今晚三刷《悉达多》。

【读书记】赫尔曼·黑塞《荒原狼》3:凝视虚空

二娃在书架上发现一支没拆塑封的白板笔,正准备展示他的“动手能力”时被我及时制止。“我要画画,为什么不能用这支笔?”他歪着头,噘着嘴看着我,很是不满。

我说:“这支笔是给老师上课用的,不是给小朋友画画的。画画你已经有彩笔了。”

老师是干什么的?”

突然面对这个问题,我脑子里电光石火碰撞想找一个三岁半小朋友能理解的答案,说:“老师是启发智慧的人。”

追求权力者毁于权力,追求财富者毁于财富,卑躬屈膝者毁于盲从,而荒原狼则毁于它的特立独行。年轻时他很穷,为了糊口疲于奔命,但那时,他宁愿挨饿,宁愿穿破衣烂衫,也要守护他可怜的独立。孤独就是独立。多年来,他终于拥有了一直渴求的孤独。孤独是冰冷的,哦,是的!孤独如此静谧,奇异的静谧,广阔无垠,就像冷酷寂寥、群星遨游的宇宙。”

当我终于拥有了一间书房,完全独立的书房,在四壁书的环绕下,那一刻起我觉得我拥有了整个宇宙。在这个宇宙中,我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在,阅读的收获是独立的思考,不是为了标新立异为不同而不同,而是明确这就是通过自己,而不是谁给我的思考得出的。这个过程就是一种享受,享受孤独、享受生活,从而“不再把落在自己头上的不幸视为天下最大的不幸。事实上,不能断定任何人的人生极为不幸。因为再不幸的人生,也有它的光明时刻,也有它砂砾和岩石间娇小的幸福之花。”因为“‘人’不是完美的造物,而是一种精神需求,一种遥远的、既令人渴望又令人恐惧的可能性。在通往它的路上,恰恰是那些今天上了断头台,明天上了纪念碑的少数人,经受着可怕的折磨,又心醉神迷地走了短短一段,而不是像大多数人一样,日复一日时时刻刻情非所愿的生活着。大多数人,他们互相走访、攀谈、履行公务,消磨时光。所有这一切都是强制的、机械的、不情愿的。这一切都可由机器完成,也可废弃。正是这种永久的机械性行为,阻止了他们,也阻止了我,去批判地看待生活,去认识和感受生活的愚蠢和浅薄,去怀疑生活狰狞的笑脸,它那无望的悲伤和乏味。哦,他们是对的。他们完全正确!他们正是如此生活的,游戏,追逐名利,而我是个出轨者,反抗令人痛苦的机制,绝望地凝视虚空。哪怕我在这几页纸上记下我对旁人的轻蔑、唾弃,也但愿无人认为我把个人的痛苦归咎于他们,我在指控他们,让他们为我的个人困境负责!我如今已站在生命的边缘,即将跌入无底的深渊,假如我还试图欺骗自己和他人,说那些机制也为我运行,说我仍属于这天真而永恒运转的游戏世界,那我就错了,那我就是在说谎。”我要尽最大限度,直至完全诚实的面对自己,并为了“即便知道自己的斗争终将失败,生活仍不是平庸和愚蠢的;如果是为了美好生活和理想战斗,并认为一定会成功,那才是平庸的。难道理想都能够实现?我们人活着难道是为了战胜死亡?不,我们活着,是为畏惧死亡,再爱上它。正因为它,微弱的生命才绽放短暂的光芒。

一家人吃西瓜,黑色西瓜籽在地上跳动,像一只只小蚂蚁。有一两粒弹得比较远,“爸爸,小蚂蚁它们为什么要离开大家?”

“因为他们要去探险。”

“探险很危险,它们为什么还要去?”

“虽然危险,但是值得。”

“为什么?”

“因为去寻找新的生活。”

【读书记】赫尔曼·黑塞《荒原狼》2:一个可怜的遁世者

当自己的思想和精神没有得到足够的滋养支撑不了这具肉身的存在时,那感觉就像一天没有进食引起的汗出如浆、四肢瘫软、两耳轰鸣、思维停顿的低血糖反应。这时在口里含了一块巧克力,想吃快点使症状迅速得到缓解,但又舍不得让它融化太快使得这片刻的美好太快消逝。这块巧克力就是黑塞的《荒原狼》,想一口气读完又舍不得读完。这种阅读的巧克力感在读《悉达多》时也没有过。

继续读《荒原狼》,《哈里·哈勒的笔记》中的独白简直就是我的日常白描,以至于终于、突然明白,我这26年的职业生涯的前19年“尝试过的事情、换过的工作不计其数”(太座语),而竟然在幸福学堂今年已是第八年,并任教过从四年级到高中的语文、历史、地理、阅读写作、摄影、游学、基础经济学、中文经典、社会实践等学科以及自媒体编辑和图书管理员等同样“不计其数”工种的自我深层次原因:

“白日逝去了,如往日那般逝去了。我消耗了它,以我粗疏羞怯的生活艺术,温柔地耗尽了它。我工作了几小时,翻阅了几本旧书,忍受了两小时上了年岁的人才有的疼痛;我吃了药,并为药物蒙蔽了疼痛而感到高兴;我练习了呼吸,又偷懒省去思维练习;我散步一小时,发现了绘于空中的几簇羽毛状云朵,它们美妙精致、珍贵难得,我惬意得如同读旧书。但是——总体而言——这一天既不令人心醉,亦不光彩照人。它并非幸福喜悦的一天,而是长久以来,我早已习惯的庸常一天:一个不满意的老男人的不温不火、不好不坏,适度愉快又尚可忍受的一天。没有特别的痛、特别的忧,没有实际的苦,也没有绝望。这样的一天,我既不激动,亦无恐慌,而是中肯平静地思考着:是否到了像阿达尔贝特·施蒂弗特一样,用剃刀结束自己生命的时候。

“谁若品尝过另一种不幸日子的滋味:痛风发作,抑或那些灵魂死去的日子,那些内心空虚绝望的日子——在这些日子里,我们身处被毁坏的、被榨干的土地上,人类社会和所谓文明,朝你龇牙咧嘴,步步为营,毫不松懈地将你那患病的“我”,逼向难以负荷的绝境——谁若品尝过这种地狱般的日子,谁就会对今天这庸常又不好不坏的一天感到格外满意。他会感激地坐在温暖的壁炉边,感激地阅读晨报并确信:今天既没有爆发战争,也没有建立新的独裁政权,政界商界没有曝光肮脏的丑闻。他会感激地为那把生锈的古琴校音,随后弹奏一曲适度欢快又带有近乎消遣意味的赞美诗。这首赞美诗让那位温柔安静、被溴液麻醉的似是而非的满意之神倍感无聊。在这种温吞的气氛中,在这种令人满意的无聊中,这两位——频频点头又似是而非的神,花白头发、吟诵赞美诗的似是而非的人,同样心怀感激又无痛无苦。他们相像得如同一对孪生兄弟。

“心神满意,无痛无苦,度过可以忍受的平庸一日是件好事。疼痛和欲望在这种日子都不敢大声喊叫。一切都轻言细语,踮足而行。只可惜,对于这种满足,我恰恰无法忍受。没过多久,我就会在难以为继中仇恨它,憎恶它。我满怀绝望,一心想逃往别处,尽可能逃向欲望,必要时逃向痛苦。当我在既无欲望亦无痛苦的片刻,在寡淡无味又不温不火的所谓好日子里呼吸时,我幼稚的灵魂中便生腾出剧烈的悲苦和愁闷,我甚至想将那生锈的弹奏赞美诗和感恩曲的琴,仍向昏睡的满意之神,扔向他那张心满意足的脸。我宁愿忍受恶魔般的痛焚烧我的心,也不愿意浸淫在这宜人的室温中。不消一会儿,我心中就会燃起对强烈情感和灼热之物的原始欲望,燃起对这种了无生气、平庸乏味、被阉割的标准化生活的怒火。我疯狂地想去毁坏、去粉碎,因为我所诅咒的、最为厌恶的,首先是这种市民气的满足、健康和惬意,这种精心维护的乐观,这种被滋养驯化的中庸和庸常。

……

“在我们过的这种心满意足的日子里,在市民气十足又精神匮乏的时代中,在眼下这些建筑、这些店铺里,在政治家和人群中,要捕获神的踪迹多么困难!我怎能不做一匹荒原狼,一个可怜的遁世者世人的目标不是我的目标。世人的欢乐不是我的欢乐。我无法理解,人们在拥挤的列车和旅馆,在嘈杂又充斥粗鲁音乐的咖啡馆,在优雅的奢华城市酒吧和戏院,究竟能找到什么乐子——成千上万人追逐的快活,或许我也可以去追逐,但我无法分享。与之相反,我经历的为数不多的快乐,那些愉悦、狂喜、巅峰体验,世人或许最多在文艺作品中见识过、寻觅过、热爱过。而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必定认为那不合常理、荒诞不经。确实,如果世人是对的,如果大众娱乐是对的,那我就是错的,我就是疯子。我就如我时常自诩的一样,是匹真正的荒原狼,一头迷失在它无法理解又深感陌生的世界中的野兽。

【读书记】赫尔曼·黑塞《荒原狼》1:我的影子

昨天完成了教育局要求的八年级下册和九年级下册的历史教案二次备课和反思,并通过了苟老师的审阅。前天还完成了七年级下册的历史和生物教案。两天四科,这个学期的任务突击完成,只是手酸腰痛,肩周炎和腱鞘炎差点又发作。再不想做也要做的事,无论多不想面对也要面对的问题,不如迅速开始,全力以赴,尽早结束,得大欢喜。

前晚开始读赫尔曼·黑塞的《荒原狼》和凯撒的《高卢战记》,一本在桌上和书包里,一本在枕头边。一翻开《荒原狼》就发现,这会是一本读得很慢的书,比《悉达多》还要慢,因为小说里的主角“荒原狼”,不论其外在形象还是言行举止,都能从黑塞笔下看到我的影子:

荒原狼是个年近五十的男人(正是我现在的年龄),生性喜静,带着两口箱子和一只大书箱。他与人交往并不在行,孤僻无人能及(与某些我不愿与之打交道的人来说,确实如此)。他的确如他时而自称的一样,是匹荒原狼:本性陌异,狂野,羞怯,甚至十分羞怯,来自一个较之普遍世界完全不同的世界(我也仅只是没有自称“荒原狼”而已)。他的步态疲惫拖沓,和棱角分明的侧脸以及说话时奔放的腔调极不相称,腿脚不好让他举步维艰(这像极了痛风发作时的我)。他很客气,也算友善,但在周身却洋溢着拘谨的,令人不快的,充满敌意的气息(对来打扰我的人,就想说:“莫挨老子,老子要读书,有话赶紧讲。”)。想在这座城市住几个月,跑几家图书馆,参观一些古迹(我的旅行也是逛书店,尤其是独立书店和旧书店,参观博物馆和老街巷)。起居室内到处是书,不仅塞满了书柜,还遍布桌子、精美的写字柜、长沙发、椅子和地板。书里夹的便签时常更换。他的书越来越多,因为他不仅从图书馆整包地背回来,还时常收到邮局的包裹。只是他的绝大部分书籍并非学术著作,而是各个时代和民族的文学作品(我的客厅就是这样,到处都是书,连我的床头柜上也摞了近百本书,并且时不时也收到也闲书局快递来的书,当然这些书中学术著作也不多)。对于他的出现,时至今日,我仍认为除了荒原狼外,没有更适合他的称谓。一匹闯入城市,迷失在牧群生活中的荒原狼——没有其他形象更能强有力地概括他——他的羞怯孤独,他的野性躁动,他的乡愁,他的无家可归(我的口头禅和行动宗旨就是“做好自己”,并常常与周边的环境和人事格格不入)。

微信收到太座大人发来一条信息:“萨特曾经说,你眼中的你不是你,别人眼中的你也不是你,你眼中的别人,才是你自己。”这句好。但我觉得不像是萨特说的,或许应该是在黑塞的《悉达多》里。《悉达多》曾经在两年时间里读了两遍,没读懂,现在还记得的只有一二碎片。等看完第一遍《荒原狼》,再看一遍《悉达多》。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