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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记1399】《老后破产:名为“长寿”的噩梦》

等到我们这一代人20年后在65岁时退休,中国应该也像10年前的日本一样,进入了超老龄化社会。2019年,太座甲状腺乳头状癌手术;2020年医生怀疑我患了某种癌症晚期一通检查无果后,我们就开始在为养老和突然的离开做思想准备。

现在泡沫经济的破灭,让我们更加担心老了会过上怎样的生活。

根据现在幸福学堂按照国家最低标准给我缴纳的养老保险,如果能活到退休,那时每月领到的养老金考虑通胀的因素,大概只能支撑我一天三碗泡面的生活。或许那时我也会发出山本SACHI女士“很长时间,真的是一直在拼命工作,现在却在过这样的生活。那自己以前的人生到底算什么回事呢?感觉是徒劳一场啊。”一样的感慨吧。然而,这样的感慨对残酷的现实又有什么帮助呢?孤身一人的晚年生活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享受不到必要的护理而陷入孤立状态,或许就是将来自己面临的局面——养老金支付金额日益减少,家庭平均收入在持续减少,生活必需品价格不断上涨,以及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接踵而至的各种疾病,“老后破产”是一个避无可避的问题。

年龄是不劳而获的。如何避免“老后破产”以及拥有一个闲适晚年或死得迅速而没有痛苦?我对自己的晚年,没有多少安全感。

《老后破产:名为“长寿”的噩梦》,根据2014年日本NHK特别节目《老人漂流社会——“老后破产”的现实》所作的通讯报道和节目录制组的采访过程全记录整理而成。上海译文出版社“译文纪实”之一种。总阅读量第1399本。“看来关心自己老后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的人还是有很多的。”我对太座说。“你怎么知道?”。我说:“这本书是2018年7月1版,2021年6月10印,印数超过了10万册。在现在的出版界,这个印数是一个奇迹。”能否过上自己期待的老年生活,或许我们要自己创造一个奇迹。

【何事惊慌】二十一:自求多福

今天是2023年第六天,去了七次医院,其中自己预约去做了一次B超,全麻一次做了胃镜检查。上一次全麻胃镜是在两年前的2021年,也正好是元旦假期刚结束,那次是检查看看是否胃癌晚期。去年,2022年的正月初四就挂了肿瘤科专家号,胸部CT、颈部淋巴结超声、血常规、肿瘤标志物检验等又做了一通检查。这三年,每年新年到医院确认一次自己是否患上各种癌已成“惯例”,心态都稀松平常了。

这六天里,看到一些在各类媒体上没看到的,不符合主旋律的新冠疫情下的医疗现状,耳听的“虚”,眼见的“实”,作为私人日记记录一下:

晚上九点,在贵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乌当分院,连走道上都坐满了输液的新冠患者,其中绝大多数是老人。在急诊留观室,有重症老人等了五天都没等到一张住院床位,因为连外科病房都住满了新冠病人。急诊室外还有老人躺在担架床上输液、吸氧。120急救车送来病人,医生让急救车的随车人员去问护士能否接收,护士让去问医生,随车人员说:病人让我们送来这里,你们推来推去不接收,车也不能就这么停在门口不下病人,我们就只能把病人放在你们大厅了。

老父82岁,新冠阳了一周,还是晚上九点,血氧低于90,呼吸困难,口不能言,送到贵州最好的医院——贵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急诊。急诊大厅就像赶集,挤满了新冠病人,同样绝大多数是老年重症患者。老父抽了血、做了CT,四个小时候后的凌晨1点,终于住进神经内科病房一病区。一层楼四十多张病床,绝大多数是新冠老年重症患者。

来自贵州几个县,不同口音的几位患者家属在走道里聊天。说:我们乡下,先生都忙不过来了,一天要跑好几家。县里面火葬场烧不过来,喊送到旁边县去烧,但是哪个县的火葬场都烧不过来。贵州乡下称的“先生”不是教书先生,是有人过世给人家做法事、看风水的道士。

给邻床做透析的护士和同事聊天,说亲戚、老人过世,这个月都随了十几份礼,一个月的工资都没了。

神经内科的医生不懂怎么治疗新冠病人,于是每天轮流接受培训,遇到处理不了的情况和病人,就请相关科室医生会诊。整个医院已经分不出什么科室了,或者说整个医院现在就只有一个科室——新冠重症科

复诊时,医生说我的尿酸还是太高,已经481,要吃药控制了。我说知道的,因为第一次吃药有可能会引起痛风发作,所以准备在过年假期时开始吃药。那时就算痛,也能安心躺在家里慢慢随它痛。医生笑,说这个年,大家都不好过。我说世事不堪,唯自求多福了。

有一种统计方法叫不统计;有一种数据叫无数据。多年后人们看新冠疫情这三年,会像现在看1959年至1961年所谓的“三年自然灾害”。当年到底饿死多少人,现在也没有准确的数据。这三年到底有多少人因新冠死亡,以后也不会有数据。

【何事惊慌】三:愿望

“先生,最近你有没有觉得容易疲劳,或者饮食、睡眠不太好?”体检做颈动脉B超时医生问,我说:“没有。饮食、睡眠都正常。”

“那你把头再转到左边,我再帮你看看右边颈部。”

我躺在检查床上,把头转向左边,墙纸是一种浅色暗花的。

“先生,我给你说一下”,医生一边再次检查一边对我说:“这个不会体现在你的体检报告里,因为这超出了今天体检的范围,但我建议你尽快去三甲医院检查一下,最好星期一就去,因为今天星期六,估计很多检查做不了。你右边锁骨上方的淋巴有几处看起来不太好。”

“我去年体检时淋巴没有异常,现在它看起来有多大?”我问。

“目前倒是不大,但看起来不好。”

“这个不好的概率有多大?”我和医生都知道这个“不好”指的是什么。

“现在看来是一半一半。”医生说。

我看着墙上若隐若现的暗花,心里想:这就来了。去年体检,太座查出甲状腺癌,手术切除了一侧甲状腺。当时就庆幸不是淋巴癌。

回家的车上,我让太座在APP上预约挂号,“不要太担心,可能是你前段时间鼻炎引起的。”她安慰我。

“这个事情,一般是要做最坏打算,按最好来生活。没事最好,有事也都在意料中。”我一边按照导航的指引开车,一边说。

“最坏就是像我一样动个手术,切除,就行了。”

“不。你说的这个是中等打算,还不是最坏的。最坏的是我还有半年时间,因为这是淋巴,一旦扩散,短时间就会遍布到全身,手术都没用,想治都不知道治哪里。最好的打算是,这是普通结节,但要每年或者每半年检查一次,有可能随时变坏,也有可能几年也没什么变化。”

下周一至周四,贵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的号都满了,只有周五还有号。“但周五是元旦节,会不会也做不了检查?”太座问。

“周五就周五吧,也不急在这几天。如果真的这么急了,那这几天也挽回不了什么。”

“我再看看。”太座继续在手机上试。

人生就是魔幻。上周看到菊池祐纪的《100天后会死的鳄鱼君》,昨天读到谷川俊太郎的诗《虫子》,里面有“我明天不会死去吧”句;还想到《西藏生死书》里那句“一个人怎样活,就会怎样死,没有哪一种布施意义大过帮助一个人好好地死。”今天我就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只剩下六个月可活了。“人还是要有愿望。至少,我的愿望今年实现了。”我对太座说。

太座问:“是什么愿望?”

“读一千本书。从二〇〇六年到昨天,一共看了一千〇三十九本书。下一个愿望是读完二十五史。”

“一千本书读了十四年。你书房现在有多少书?”

“大概两千本。”

“那全部读完不是还要十四年?买书的节奏是不是要停下来?你平时也在零零碎碎买书,都看不完了。那些什么阿富汗、以色列的,都是厚厚一大本,一本你都要啃好久。”有时候,太座的脑回路清奇出奇,只好说:“也是的,估计我没了以后,楼下的书房你们也去得很少,因为文学和趣味的书不多。不过如果不买书,不读书,那我又还有什么兴趣爱好呢?”

“你可以少买点,慢慢看嘛。”

“也是。有的书确实看得快,有的书就读得慢。比如《宋史》,两个星期我才读了《太祖本纪》十几页,眉批、夹批写得密密麻麻。”

到家,终于挂到了明早八点贵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血液科门诊的号。

我考虑要写个遗嘱或授权书之类的东西,主要是要在我清醒时合法授权给太座,在我神志不清要靠外部器械延续生命时,就直接放弃治疗。反正人总是要死的,就不要互相折磨了,好好来,好好去。

如果明天的检查结果不好,那我就要开始重读阿图·葛文德的《最好的告别:关于衰老与死亡,你必须知道的常识》了。

【何事惊慌】二:甲状腺乳头状癌,约好此去的人生

我们就这样在午后阳光下的花园里,一边吃水果,一边闲聊,约好此去的人生里,努力做到三个“不”——不生气、不着急、不计较。

手术

我和7岁半的女儿花卷在人声喧闹的手术室外等待。她在听熊爸爸的故事,我捻着佛珠默念六字真言

等待的时候有点困。我5点起的床,开机就收到住在楼上奶奶的微信,说花卷凌晨3点醒来就不睡了,吵着要找爸爸妈妈。上去接了女儿下来,一起到医院。一路上对女儿凌晨的哭闹感觉不太好。

太座是早晨7:48在护士带领下走进手术室的。她是今天的第一台甲状腺结节切除手术。

9:35,手术室外的扬声器里呼叫甲状腺外科XXX的家属速到手术室旁的协谈室。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拉上女儿小跑进去,看到三位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在等我。

右边一位年轻医生手里拿着一个白搪瓷托盘,里面一个有大拇指大小,水滴状的一团血糊糊的东西。
“你好!这是切除下来的XXX的左侧甲状腺。你看,这个结节是不好的,恶性的。”左边的主刀医生用镊子揭开那一团血糊糊的东西大的一头,大约有大拇指指甲盖大小的肉团给我看,里面呈灰白色,像一团刷墙的涂料的颜色。

“另一侧的甲状腺现在没有什么问题,需要你决定下一步的手术方案。”主刀医生继续说:“一个方案是为了防止复发导致二次手术,这次就把另一侧甲状腺切除;另一个方案是保留另一侧甲状腺,但不排除二次手术的可能。”

“这两个方案的最终结果有什么不同?”我问。在听到“恶性”这两个字后,我的大脑一度短暂空白。我们有想过可能是这个结果,但没想到事实就是这样。现在太座全麻无知觉躺在手术台上,我没有任何医学基础却要做一个如此重要的决定,于是希望能够得到更多信息。

“保留好的一侧甲状腺,就保留了一部分正常功能。”两人身后的那另一位年轻医生说。

我问主刀医生:“如果选择保留一侧甲状腺,二次手术的概率有多大?”

“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但我没有准确的数据告诉你概率有多大,只能说概率不是很大。”他说。

“那您建议采取哪种手术方案?”我继续问。

“建议保留一侧甲状腺并进行颈淋巴结清扫。”他说。

“那好,那就保留右侧好的甲状腺。辛苦您了,谢谢!”

“好的。”主刀医生得到我的答复后,三位医生转身离开回去继续手术,我也去到手术室门外继续等待。

半小时后,手术室外扬声器又在呼叫甲状腺外科XXX的家属速到手术室旁的协谈室。“不会出什么事吧?”我心里一边想一边拉上女儿小跑过去。原来是让在手术同意书上补签字。

11:45,太座被护士从手术室推出来。12:05,回到病房。脖子上压着盐袋六小时后的晚上18:00,太座艰难的小口小口咽下半碗蔬菜稀饭。晚上用吸管小口小口喝了几次水,半醒半睡到天明。

甲状腺乳头状癌

2014年,太座在体检时查出有甲状腺结节。2018年体检,几年时间结节从0.9cm慢慢长大到2.4cm。

2019年2月14日,太座的甲状腺结节在贵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门诊,评级为4C。当日就在甲状腺外科办理了预住院,并做了手术前相关检查。22日接医院通知,23日正式入院。25日接受了甲状腺手术。

2月26日早上6:00,喂太座空腹服了一片左甲状腺素钠片。

8:30,医生查房,太座恢复良好,医生让吃了早餐下床活动。同时直接递给太座一张检验单。我们一看单子,是昨天手术切除的甲状腺冰冻切片检查报告。检查结果为甲状腺乳头状癌,癌灶直径0.5—1.5cm。淋巴结节的检查结果还要等3—5天。

看到“癌”字,我立刻想到的是病人面无血色虚弱不堪,放化疗后头发脱落,时日无多苦苦挣扎求生的样子。虽然昨天就知道是恶性的,但当“癌”这个字这么直接出现,还是难以接受。

下楼买了一碗馄饨回来,太座细嚼慢咽全部吃完。从前天晚上22:00起到昨天下午18:00,她就只吃了半碗稀饭。现在看到她胃口恢复,我相信她身体也应该很快会好起来。

从病房出来扔垃圾时,给学堂的颜校长发了一条微信,说我这个学期不能再兼中学部的中文课了。

就算不上中文课,我的工作量也已是超过每周40小时,最多时达到70小时。我想我应该留出一些时间来,给自己和家人。

三个“不”

术后第三天,医院就让出院了。

前天,一家三口一起拼装好新买的花架,把分散在楼上楼下前后花园里的盆栽花草都搬上架。花卷志愿当园丁,照顾这片“新森林”。昨天还去花鸟市场买了两盆花,一盆玫瑰,一盆一帆风顺。

今天是术后第六天。好久不见的大晴天。

中午,后院满是在风里阳光下飘飞的床单被套。我们把花架上的几十盆(瓶)花都搬出来,和我们一起晒太阳。

花卷玩水、浇花,好不快乐。我和太座坐在台阶上闲聊。

我说出了我心里的想法和担心。反过来太座却还安慰我,用她手术后变得低声沙哑而温柔的嗓音说,这个癌的治愈率很高,网上甚至有人开玩笑,说如果此生一定要患癌的话,就患甲状腺癌好了。

我们就这样在午后阳光下的花园里,一边吃水果,一边闲聊,约好此去的人生里,努力做到三个“不”——不生气、不着急、不计较。

我曾对太座说,我们俩到现在还没有分开,就是对社会最大的贡献。“一男一女,两个正常人,能心平气和地长久相守,是人世间最大的奇迹。”世间如此有趣,我们才不要生气。

不着急,春天已经慢慢来,各种花在慢慢开,孩子也在慢慢长大,我们都不要着急。过好当下这每一天,不用去管以后如何。就算树叶在秋天掉光,春天一到,还是又满树绿芽。

不计较,凡事做好自己,不争不辩,得失小小,放下天地宽。一家人在一起,就算是一蔬一果这样的简单生活,也是开心快乐。

人生夏后渐入秋,白云苍狗,何事惊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