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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父母的人生课】1:关于独立

每天从家到学堂两地往返共需一小时,在车里这个相对独立的空间,一家人会闲聊一些关于生活、人生的话题。有时是当下的时事,如经济衰退、通货膨胀;有时是两个娃在学校的事,如大娃语文拿了“A”、二娃咬了同学之类。多数话题两个娃不一定能听懂,尤其是二娃太小,但他们能从来自父母的言谈里学到对未来人生的态度。

今天聊了近期的两件事:

一男子在国外拿到博士学位,回国应聘进入某大学任教,但因工作考核不过关被降职降薪后,选择了自杀;一位斯坦福大学博士回国考乡镇公务员。

“对第一件事,我是这样看的”,我说:“出国读书并拿到博士学位,是否回国任教这是一个成年人独立自主的选择。每一个选择的结果,不是成功就是失败,如果不能接受失败所带来的自然后果,就不应该心存侥幸;如果想全力以赴搏一搏,那就要享受得起成功带来的荣耀,也要承担得住失败带来的打击。所以一个人的内心一定要尽可能坚定、柔和,这样就会变得强大。内心坚定就是清楚,别人对自己的评价,不论褒贬,都只是别人的看法,与自己无关;柔和就是可以参加游戏、遵守规则并坦然接受一切后果。

“第二件事,斯坦福大学是全球排名前50的大学,能够读到博士,说明具备了相当的学习能力,也应该是某个领域的顶尖人物了。一个全球顶尖大学的顶尖人物,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在自己的领域为后来者放下一粒小小石头,让整个人类的发展能够向前迈出小小一步?但却回国考乡镇公务员,去做一位高中毕业生也能胜任的工作,一位学者接受了什么样的人文教育才会这出这样的选择?”

太座大人说:“虽然每个人的选择都应该得到尊重,但从家庭成员的角度来看,第一件事完全有另一种处理方式。例如退出游戏,不要被别人的看法所裹挟;也可以不加入游戏,不被评估。人生要保持弹性。这种弹性是柔和的,不是对抗,这样才能变得强大。第二件事,读了这么多书,却去考乡镇公务员,如果是为了一个‘铁饭碗’,那些书算是白读了。”

我说:“如果是为了饭碗,出国花的那么些钱,至少得有500万吧,如果存下来在银行里吃利息,按照现在极低的利率,一个月也有八千,一年至少有十万的收入,什么工作都不用做也能活得不一定滋润,但肯定自得。所以卷卷,一定要独立,人身的独立、经济的独立、思想的独立。人身的独立,你在18岁时就自然获得了。但这只是独立的基础。”

太座说:“经济一定要独立。经济要独立就要学会管理金钱。不要把钱全部花掉,一定要定期把一部分钱存起来,有了储蓄才会有收益,才有可能实现财务自由。

“对,所谓理财,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储蓄。”我说:“所谓财务自由,不一定是要有一千万还是五百万的存款,而是账户里时刻都有一笔钱,这笔钱的额度足以支撑你在没有收入的情况下保持当下状态生活一年时间。经济独立是人身独立的基础,建立在经济独立之上的思想独立才真正算是独立。如果经济独立了,思想不独立,就算是活到80岁也还是一个巨婴。经济独立和思想独立才是人生第一笔、也是最大的一笔财富。

2018的一粒种子

冬天的早晨去学堂,通常天还没亮。在前后无车又没有路灯的绕城高速上,远处高楼的零星微弱灯光漂浮在半空中,就像海洋深暗处的磷火,让黎明前的黑暗变得更加浓稠。

车里除了我每天固定不变的音乐和后座花卷的故事,只有发动机的嗡嗡声。有时我会想,或许是在某天,因为我换了一条车道进入高速,所以误入了另一个平行空间,而那另一个我,正在另一个空间驾车行驶在这同一条高速上,过着我的生活,去见原本我要见的人,去解决原本是我要去解决的问题。

或许,那个我也是这么想的。

天气预报说,明天(12月29日)会有大降温和暴雪。一早收到校长转来的区教育局明天停课的通知,这么说,今天就是2018年最后一天课了。

这个学期,我分别担任六至十年级的中文课、游学课和常识课教师。在课堂上,我说:“我并不认可所谓教师是园丁、蜡烛,强调自我牺牲自我奉献的说法。我们不应该把某一个职业的基准要求拔高到道德的制高点。教师的职业身份也并不代表他手里天然就握着打开真理大门的钥匙,否则,就是道德绑架,就是不切实际地要求一个人拥有神的能力。同时每个人的人生中,唯一可以不劳而获的年龄的数值也并不代表能够匹配同等的见识和判断力。所以,任何职业都应该回归其本身——在教室里,我们就是同学——共同学习者。所谓的‘常识”,其实不过是年满18岁之前沉积在我们思维中的各种偏见——这话据说是爱因斯坦说的。而我的课最大的用处,可能就是用来颠覆通常所谓的“常识”和三观的。”

这个学期,我也作为某公益机构的一员,代表学堂到省内几个县级重点中学去上过几次公开课。在公开课上,我也是这么说的。

在学堂内、外的课堂上,都有学生问,是否可以邀请他的父母和其他老师来听我的课,我表示欢迎,“不过恐怕他们听到一半就会拖着你们愤然离去”,我说。事实也是如此。在一次外校的公开课后,一位老师认为我不应该给学生们说这些,因为:“他们现在只需要面对一件事,那就是学习”,她说。

“难道,只是去背得那几本课本上的文章、公式并熟练应用才叫学习?学习时间管理、学习项目管理,学习怎样和他人相处、学习如何完成一次一个人的旅行或者怎样操作一台机器,去学习怎样做一名老师、父母……难道人的一生不都是在学习吗?”我问那位老师,但她可能觉得受到冒犯,不再理我。

“我认为,学堂和其他学校比较,最大的不同不是课程内容,不是班级人数,更不是收费,而是给予每位师生的更多的独立和包容。经济独立是一个人形式上的独立,思想独立才是一个人本质的独立;只有包容和接纳更多的不同,才能拥有更多的自由”,我在2018年最后一天课的最后一节课上,对六至十年级所有的同学说。我认为,我能够成为他们的老师,正是学堂“独立和包容”的最好体现。

今天下午,随着校车的离开,我2018年的工作也告一段落,元旦假期提前一天开启。

站在空空的教室,回想刚开学时学生的模样,这一个学期他们真的是变化好多。同时他们就像土壤、雨露和营养,浇灌了我这株41年的老藤,让我重焕发生机,再次开始继续成长。在幸福学堂的教室里,我才是他们的学生,其实是每个年轻人用自己的生命来陪伴和成就了我,而我真正能给他们的,只有他们脑袋里的那一粒种子,这实在是少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