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只有在中国,存在着一种由无数种小书组成的大书,称“部书”,“类书”,也称“丛书”。这样的书,宋代有《太平御览》、《册府元龟》、《文苑英华》、《太平广记》,明代有《永乐大典》,但与《四库全书》相比,都只是九牛一毛。所谓《四库全书》,就是一部基本囊括古代所有图书的大书,按经、史、子、集四部分类,所以才叫《四库全书》。《永乐大典》约3.7亿字,而《四库全书》则差不多10亿字。《四库全书》犹如一座由无数单体建筑组成的超级建筑群,与紫禁城的繁复结构遥相呼应。在这座文字的迷宫中,林林总总的目录犹如一条条暗道,通向一个个幽秘的宫室。然而,无论一个人对于建筑的某一个局部多么了如指掌,他也几乎不可能站在一个全知的视觉上,看清这座超级建筑的整体面貌。
我们不妨做一道算术题:一个人一天读一万字,一年读400万字,50年读两亿字,这个阅读量足够吓人,却也只占《四库全书》总字数的五分之一,更何况面对这部繁体竖排、没有标点的浩瀚古书,一个职业读书家也不可能每年读400万字。一个人至少需要花上五辈子,才能领略这座纸上建筑的全貌。20世纪学者中,只有马一浮一人通读过《四库全书》,但也只是据说。
图书馆里,即使是台湾商务印书馆的16开压缩影印本《四库全书》,也有1500巨册,即使不预留阅读空间,密密麻麻排在一起,也足够占满一整间阅览室,让我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生命的局促。《四库全书》的珍本,全部线装,装订成三万六千余册,四百六十万页,当年在紫禁城里,甚至需要一整座宫殿来存放它。那座宫殿,就是文渊阁。
周末闲翻书,海豚出版社精装“故宫秘境文丛”一种,祝勇的《文渊阁:文人的骨头》,2016年4月1版1印。总阅读量第1315本。粗略以每本书20万字计,我的阅读量也有2.63亿字,颇感欣慰。
翻完这本写书和读书的小书,想起游学课中关于一个人读不读书会对一件事做出什么样的判断的事——
中学游学广州组师生制定的计划里,有长隆欢乐世界一天的行程。因为与游学的主题和学术性无必要性和关联性,作为游学课教师,我认为行程天数可以不缩减,但这一天的活动须自费。学生不想自行承担这笔费用又无法说服我,撺掇随队教师Z来。她说:“我看美国游学活动也有一天的行程会去到环球影城,除了去名校学习去博物馆参观,游学过程中安排这样的环节让学生们放松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美国与广州,环球影城与长隆,我觉得二者没有可比性。”我说。
“环球是美国的招牌,长隆是中国是广州的招牌,为何没有可比性?”她不依不饶,最后说要把“环球和长隆是否可以相提并论这个话题放在中学部会议上大家一起讨论”。
果然,她在中学部会议的最后提出了这个议题,并得到了另三位老师的附议。我严词拒绝游学承担这笔费用,并且绝不认同“长隆是中国是广州的招牌”一说。如果不是事关我任教的课程,此种观点根本就不值一驳。
长隆什么时候成为了广州甚至是中国的招牌了?且不说“招牌”这个词用在这里是否恰当,一个建城史超过两千年的城市,一个有信史记载近三千年的古国,二者的“招牌”怎么可能是一个建立才三十余年的旅游度假区?但凡多读几本书也不至于如此大放厥词说出这样让人笑掉大牙的话。
上个月还从学生那里得知,Z作为上个学期的八年级历史课任课教师,一个学期的历史课就在带学生看一部有62集之多的连续剧《隋唐演义》。但凡多读几本书,也就不会拿演义当历史,拿演义改编的连续剧当历史教材了。这样的历史常识空白者是怎样成为历史教师的?这样的教学事故是怎样发生并持续一学期的?过去三年,总是有一些让人感到莫名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