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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记1492-3】《太平广记》:故弄玄虚沽名钓誉道术者流

唐德宗贞元年间,湘楚之地有一位袁姓隐居者,擅长根据《阴阳占诀歌》一百二十章内容占卜筹算。因为不知其名,就称其为袁隐居。就像一个人做屠夫时间长了,人就忘其名,据其姓称为张屠夫、李屠夫,如《水浒传》中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被鲁达三拳打死的郑屠。

当时李吉甫在侍郎任上被贬东南。一天,袁隐居去拜见李吉甫。李久闻其名,就坐下来和他交谈。李被贬官,就是因为被弹劾交通术士,被贬东南后还是如此,人之癖好可见一斑。不过这只是故事不是正史,权且读之。

李是官员,袁是术士,官员自然请术士筹算自己命中能做多大官,能取多少俸禄,能为家族子孙留下点什么。袁隐居看来并非真隐居,由他主动求见官员可以猜测其实还是以隐居之名沽名钓誉,所以自然会投其所好,说:“你是真的可以位达将相的啊!并且你能活到九十三。”李吉甫说:“我家先人中没有能活到七十的,我怎么可能奢望能活到九十三?”袁隐居说:“算筹的结果不会骗人,就是九十三。”袁隐居著《阳阴占诀歌》,李吉甫为他写了一篇序。后来李吉甫果然在宪宗时为相,后从淮南节度使任上复相后死于任上,年五十六,时元和九年十月三日,按年月日来看,也是符合九、十、三这个数。

这又是一例有点能力就讨好巴结、沽名钓誉,故弄玄虚不好好说话的。就像《杨家将演义》中,杨老令公被困金沙滩,诸子请战救父,佘太君向鬼谷子卜问吉凶得“七郎去六郎回”句。佘太君以为是七个儿子去,只能回来六个,悲痛,无奈,还是让子出战。结果只回来六郎一子,夫君杨业和六个儿子尽皆战死。还好,这也只是小说,当不得真。因为杨业是北汉降将,未得重用;佘太君的姓氏在北宋应该是和种氏一样同为手握兵力的世代将门折家。不过与种氏不同的是,折氏是武将将门,种氏是文官转武将

《太平广记》卷七十二《袁隐居》

贞元中,有袁隐居者,家于湘楚间,善《阴阳占诀歌》一百二十章。时故相国李公吉甫,自尚书郎谪官东南。一日,隐居来谒公。公久闻其名,即延与语。公命算己之禄仕,隐居曰:“公之禄真将相也!公之寿九十三矣。”李公曰:“吾之先未尝有及七十者,吾何敢望九十三乎?”隐居曰:“运算举数,乃九十三耳。”其后李公果相宪宗皇帝,节制淮南,再入相而薨,年五十六,时元和九年十月三日也。校其年月日,亦符九十三之数,岂非悬解之妙乎?隐居著《阳阴占诀歌》,李公序其首。(出《宣室志》)

【读书记1492-2】《太平广记》:神仙萝卜局

太平广记》卷第五十一《陈师》一则,豫章开旅馆的梅老板,对出门在外的旅行者多有照顾,僧人道士来投宿,也都不收钱。有一个破衣烂衫的道士来常住,梅老板对他招待有加。一天,道士想感谢梅老板,就请他第二天去自己的天宝洞吃饭。梅老板到了天宝洞,看到道士衣冠华楚,一改之前的落魄样貌。等到童子端菜上来,梅老板一看是一个蒸熟了的婴儿,害怕不敢吃;等了好久又上一道菜,是蒸熟了的一只小狗,还是不吃。道士叹息说梅老板你真的是一个大善人啊,但是成不了仙,因为千年人参和枸杞你都不肯吃,这实在是你命中注定的啊。

《太平广记》卷第五十三《维杨十友》一则,扬州有十户人家,都比较富裕,家主既无心求官,又不贪财,一心向道,于是十人相约为友,亲如兄弟。十家人吃转转席,一家主办一天,好不欢螺。一天来了一个老头,破衣烂衫,坐在末位吃席吃了十天,也没人责怪他赶他走。为了感谢这十家人,于是也请这维杨十友到家里去吃饭。他家摇摇欲坠的草屋两三间,家里还有浑身污秽的几个乞丐。老者请大家在草席上坐下,上的第一道大菜是蒸小孩,大概十岁左右的样子,已经被蒸得糜烂,手脚都已经快掉下来了。十人嫌恶不吃,多借口肚子不饿,也有生气离席而去的。老者就自己吃得津津有味,吃不完还分给家中几个乞丐吃。吃完才告诉请来的客人说,这是千年人参啊,吃了白日升天即刻身为上仙,你们都不吃,实在是命啊。说完,家中乞丐化为青衣童男童女,和老者一起当着众人面升天了,让维杨十友后悔不已。

神仙度人不得,从不分析自己的问题,总是说你命中注定成不了仙,我也没有办法啊。这简直是虾扯蛋嘛。考验也考验过了,要真心诚意感谢别人,请客吃饭助人飞升就明说吃的是什么,有何功效。但都不说,是个人但凡还有良知都不会去吃人,何况还是小孩。但这却成为了无法升仙的原因,这都是些什么神仙啊?!难道他们都来自恶人谷吗?我猜如果吃了这蒸小孩,神仙肯定会说天啊!想不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原来你平时那个友善布施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我早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所以机智的我今天特意设了这个萝卜局,用白萝卜当千年人参考验你,让你现形。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升天呢?拜拜了您嘞!

所以做人难,做普通人更难,做普通人中的好人更是难上加难。不求官不求财,自娱自乐这样简直就是神仙日子嘛,连神仙都要嫉妒,于是来摔摆一下你让你纠结、自责、后悔,反正你不舒服就对了;你不舒服,神仙就舒服了。人,怎么能和神仙一样呢?

《太平广记》卷五十一《陈师》

豫章逆旅梅氏,颇济惠行旅。僧道投止,皆不求直。恒有一道士,衣服蓝缕,来止其家,梅厚待之。一日谓梅曰:“吾明日当设斋,从君求新瓷碗二十事,及七箸,君亦宜来会,可于天宝洞前访陈师也。”梅许之,道士持碗渡江而去。梅翌日诣洞前,问其村人。莫知其处。久之将回,偶得一小迳,甚明净。试寻之,果见一院。有青童应门,问之,乃陈之居也。入见道士,衣冠华楚,延与之坐。命具食,顷之食至,乃熟蒸一婴儿,梅惧不食。良久又进食,乃蒸一犬子,梅亦不食。道士叹息,命取昨所得碗赠客。视之,乃金碗也。谓梅曰:“子善人也,然不得仙。千岁人参枸杞,皆不肯食,乃分也。”谢而遣之。比不复见矣。(出《稽神录》)

《太平广记》卷五十一《维杨十友》

维杨十友者,皆家产粗丰,守分知足,不干禄位,不贪货财,慕玄知道者也。相约为友,若兄弟焉。时海内大安,民人胥悦,遽以酒食为娱,自乐其志。始于一家,周于十室,率以为常。忽有一老叟,衣服滓弊,气貌羸弱,似贫窭不足之士也。亦着麻衣,预十人末(预十人末原作领十人来。据明抄本改),以造其会。众既适情,亦皆悯之,不加斥逐。醉饱自去,莫知所之。一旦言于众曰:“余力困之士也,幸众人许陪坐末,不以为责。今十人置宴,皆得预之。席既周毕,亦愿力为一会,以答厚恩。约以他日,愿得同往。”至期,十友如其言,相率以待。凌晨,贫叟果至,相引徐步,诣东塘郊外。不觉为远。草莽中茆屋两三间,倾侧欲摧,引入其下。有丐者数辈在焉,皆是蓬发鹑衣,形状秽陋。叟至,丐者相顾而起,墙立以俟其命。叟令扫除舍下,陈列蘧蒢,布以菅席,相邀环坐。日既旰矣,咸有饥色。久之,各以醯盐竹箸,置于客前,逡巡,数辈共举一巨板如案,长四五尺,设于席中,以油帕幕之。十友相顾,谓必济饥,甚以为喜。既撒油帕。气燑燑然尚未可辨,久而视之,乃是蒸一童儿。可十数岁,已糜烂矣,耳目手足,半已堕落。叟揖让劝勉,使众就食,众深嫌之,多托以饫饱,亦有忿恚逃去,都无肯食者。叟纵餐啖,似有盈味。食之不尽,郎命诸丐擎去,令尽食之。因谓诸人曰:“此所食者,千岁人参也,颇甚难求,不可一遇。吾得此物,感诸公延遇之恩,聊欲相报。且食之者,白日升天,身为上仙。众既不食,其命也夫。”众惊异,悔谢未及。叟促问诸丐,令食讫即来。俄而丐者化为青童玉女,幡盖导从,与叟一时升天。十友刳心追求。更莫能见。(出《神仙感遇传》)

【读书记1492-1】《太平广记》:喝神仙水飞升的隔壁老王

三年前,在也闲书局旧书区淘到中华书局繁体竖排《太平广记》三册,是一套中的第四、第七和第九。读来有趣,就购入全套。这几年想起来就翻一翻,总是能读到好玩的故事。

《太平广记》卷五十一《宜君王老》则,坊州宜君县老王一家,敬奉道人。一天有位衣衫破烂的道士登门,老王和他妻子就以礼相待,于是道士就住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水土不服还是故意考验老王一家的道心,道士没多久就满身长满恶疮。老王找医生治疗不但没有疗效,反而还越来越严重了。眼看着就要一年了,道士对老王说我这个病,普通的药治不好的,只需要用酒浸泡就自己会好的。如果真如此,这道士就不地道了。明明知道如此简单却看着别人担忧破费近一年的时间。但人家老王家不介意,酿酒为道人疗疮。以大瓮盛酒,道人自投药酒中并在瓮里泡了三天的药酒浴后出来,不但恶疮好了,还头发胡子都变黑了,面容又回复如少年,皮肤细嫩如同凝脂。或许是为了感谢老王家,道士就说喝了这酒(其实就是洗澡水),能令人飞上天。老王和妻子还有临时请来帮忙打麦的人为了能飞天,也不在乎到底是就酒还是洗澡水了,神仙水,一起喝,醉。而且道士自己也喝了自己的洗澡水。于是一阵风来,不但人和鸡犬,连屋子和房前屋后的树都一起飞去。说鸡犬趁人醉后偷吃了道士的洗澡水倒是有可能,可这屋子和树怎么也一起升仙了就不得而知了。莫非道士考虑到天上也有神仙炒地,怕老王家没地方住,就连屋子也一起给他家捎上了。真是贴心。

这一则与东汉王充《论衡·道虚》里所载“淮南王刘安坐反而死,天下并闻,当时并见,儒书尚有言其得道仙去,鸡犬升天者。”两相比较起来读,才是有趣。淮南王刘安是自己得道升仙,鸡犬亦随之飞升。宜君老王家是喝了神仙的洗澡水飞升的。怕是天上会根据飞升者的饮食机缘定一个等级?反正自己炼丹服食飞升的肯定不会同喝洗澡水飞升的同桌吃席——看着那杯中物膈应。

《太平广记》卷五十一《宜君王老》:

王老,坊州宜君县人也。居于村墅,颇好道爱客,务行阴德为意,其妻亦同心不倦。一旦有蓝缕道士造其门,王老与其妻俱延礼之。居月余,间日与王老言谈杯酌,甚相欢狎。俄患遍身恶疮,王老乃求医药看疗,益切勤切,而疮日甚。逮将逾年,道士谓王老曰:“此疮不烦以凡药相疗,但得数斛酒浸之,自愈。”于是王老为之精洁酿酒,及熟,道士言以大瓮盛酒,“吾自加药浸之。”遂入瓮,三日方出,须发俱黑,面颜复少年,肌若凝脂。王老阖家视之惊异。道士谓王老曰:“此酒可饮,能令人飞上天。”王老信之。初,瓮酒五斛余。及窥,二三斗存耳,清冷香美异常。时方打麦,王老与妻子并打麦人共饮,皆大醉。道士亦饮,云:“可上天去否?”王老愿随师所适。于是祥风忽起,彩云如蒸,屋舍草树,全家人物鸡犬,一时飞去。空中犹闻打麦声,数村人共观望惊叹。唯猫弃而不去。风定,其佣打麦二人,乃遗在别村树下,后亦不食,皆得长年。宜君县西三十里。有升仙村存焉。(出《续仙传》)

【读书记】谁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巨婴

和太座在客厅闲聊。聊到又回归图书管理员本职工作,觉得能如此也不错,只是开学后每天吃了晚饭要和花卷一对一给她讲半小时唐宋八大家,一家人的饭后散步也是不能少的,于是太座让我们饭后在她洗碗的时间内开讲,讲多少算多少。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又让我们父女躲过了洗碗的义务,窃喜。

说到图书管理员,就闲聊到祖师爷老子,想起不确定老子曾担任过周的“守藏史”还是“守藏吏”,“等我去拿《史记》来翻哈。”我对太座说。

起身去书房,从书架上抽出《史记》回到客厅大书桌上摊开,“你这个书好像是盗版哦,有的字大有的字小的。”太座说。

我说:“这个是集解索隐正义本,大字是正文,小字是索隐。”翻到《老子伯夷列传第一》,有“周守藏室之史也”。又翻开《太平广记·卷一·神仙》,这全书第一也是神仙第一的就是老子,写“一云,守藏史”。由是确定为“史”而非“吏”。只是单独讲“守藏史”也不对,因为“史”本义是做事,引申义是史官,佐吏、历史、史籍、文辞等;老子这个官就是“史”,只是这个“史”是守着、看守、看管周朝藏室的,而不是官名为“守藏史”。

顺便看看老子活了多少岁,结果发现老子原来一生下来就是七八十岁的老者——

《朱韬玉札》及《神仙传》都是“李母八十一年而生”;《玄妙内篇》说:“李母怀胎八十一载”,又说“玄妙玉女梦流星入口而有娠,七十二年而生老子。”《太平广记》说:“母怀之七十二年乃生,生时,剖母左腋而出。生而白首,故谓之老子。”在2500年前,人的平均寿命应该不超过四十岁,一出生就活了别人两辈子,大为可疑。生产方式竟也和佛陀的出生方式一样,诞于腋下。

老子活了多少岁,在《史记·老子伯夷列传第一》里就有两个说法:一是老子出关“莫知其所终”,也就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岁;另一是“盖老子百有六十余岁,或言二百余岁”。也就是老子至少人生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他老娘的肚子里度过的,而不是现在的十月怀胎。这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记载的巨婴了。就算是《史记》,在这里也只是当故事,权且读之。

【读书记1305】李洁非《古史六案》

老子,既是人名也是书名,而无论其人其书,俱皆成疑。

自《史记》首立传,老子之存在已疑点遍布。其姓氏虽云“李氏”,然“春秋二百四十年间无姓李者”,李是晚出于战国的姓氏。至于“名耳,字聃”,后人谓“名耳之说始自汉代……先秦典籍中皆称老子或老聃,没有一处称‘李耳’”,有关“聃”,钱穆先生认为,照《说文》之释来推想,“其实‘老聃’只是寿者的通称”。

二千多年来,五千言思想面目已极模糊。顾颉刚先生的古史“被层累地造成”说,用于《老子》最为贴切。而《老子》到底是一本什么书,真相勘破,竟然一直要等到清末——

严复在其1905年所作《<老子>评语》中说:“夫甘食美服,安居乐俗,邻国相望,鸡犬相闻,民老死不相往来,如是之世,正孟德斯鸠《法意》篇中所指为民主之真相也。世有善读二书者,必将以我为知言矣。呜呼!老子者,民主之治之所用也。”

颜渊问政,孔子答以“克己复礼为仁”。礼已失,于是孔子欲以“仁”复之,岂不恰是应了“大道废,有仁义”一语?时有贤者往见孔子,出而叹道:“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木铎者,“施政教时所振,以警众者也。”可见儒以仁义礼智信救世,正乃“六亲不和,有慈孝;国家昏乱,有忠臣”之验。就实质论,老子愤世与孔子救世对于现实的体认是一致的,并不矛盾。所不同者,孔子欲以救世者,老子断然认为不能救。在此,老子显出了思想的跳脱性,非但不信仁义智慧可以抑暴制暴,而且站在更远的前端,预言各种漂亮辞藻将化作假仁假义,反过来骗世害民。而历史果然证明“智慧出,有大伪”的警示入木三分,其情形代代不绝、愈演愈烈,甚至儒家纲常本身后亦不逃此命运。“绝圣弃智”“绝仁弃义”真正质疑的是,社会究竟是把自己托付于那些救赎,还是使之置诸压根儿无须其匡扶之地?

陈柱先生1927年感叹说:“呜呼!老子之学,盖一极端自由平等之学也!”《老子》一书“蒙昧两千余岁,得严氏而后发其真”,“故知《道德经》是言治之书”。严复此语当属两千余年来有关五千言的最重要论断。二千余年无人能道而严复言于1905年,确是时代使然。帝制时代,老子所言“治”,盖如鸡同鸭讲,终淹没于种种误读曲解。

昨夜读完李洁非《古史六案》的第六案《<老子>辩》,新知大长,也解了我前读《太平广记》老子一篇的惑。在宋代编就的《太平广记》里,老子既不“名耳”也不“字聃”,而是“老子者,名重耳,字伯阳”,因“其母感大流星而有娠,虽受气天然,见于李家,犹以李为姓”又“母怀之七十二年乃生,生时,剖母左腋而出。生而白首,故谓之老子。”关于老子到底是谁,“或云,上三皇时为玄中法师,下三皇时为金阙帝君,伏羲时为郁华子,神农时为九灵老子,祝融时为广寿子,黄帝时为广成子,颛顼时为赤精子,帝喾时为禄图子,尧时为务成子,舜时为尹寿子,夏禹时为真行子,殷汤时为锡则子,文王时为文邑先生。”又“一云,守藏史。”这还不算完,又“或云,在越为范蠡,在齐为鸱夷子,在吴为陶朱公。皆见于群书,不出神仙正经。未可据也。”这个正儿八经的玄幻要点在最后四字“未可据也”。难怪位于全书第一卷第一位,也是五十五卷“神仙传”中的第一位神仙。

与《太平广记》中老子的玄幻相比,七年级中国历史教材中言之凿凿说:“老子姓李名耳”前面也应加上“或云”二字才行,否则与《太平广记》何异?

李洁非《古史六案》,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年10月1版1印,硬面精装,18.7万字用了五天才粗粗读完,总阅读量第1305本。《古史六案》是真正学者的学问之书,史料充足,有辩有析,抽丝剥茧,步步为营,有温故,有新知,值得二刷,甚至多刷,但感觉对文言文只是初高中语文教材那点底子的阅读者来说,门槛还是有点高。当然,也有可能是我自身的文言文基础不够好的误判。

这事不能让太座知道

今早上班路上,和太座聊天,探讨这二十年来我的成长和变化,她认为是阅读和写作,拯救了我这个蠢货没有继续恶化成一个更蠢的蠢货。很多时候,太座独到的见解和洞察力都让我深感敬佩。是的,就是敬佩,尤其是在她表现得不那么有一点抠门的时候。

昨天去医院检查脊柱,医生只是说韧带受损,注意休息。今早,太座就给我发来了棘间韧带损伤的病理病因、检查诊断、饮食保健和日常护理的资料。好吧,我都不知道自己的脊柱痛是棘间韧带损伤。

昨晚挺着腰背看了丹尼斯·维伦纽瓦执导,改编自弗兰克·赫伯特同名科幻小说的电影《沙丘》(Dune),豆瓣五星我打了四星,豆瓣综合评分7.5。赫伯特的沙丘系列小说中,《沙丘》《沙丘救世主》《沙丘之子》前三部长篇构成的“伟大沙丘三部曲”,我肯定有啊。今天星期五,中小学我都没课。从车后箱的后备书箱找出《沙丘》(这事不能让太座知道)开始读。书影俱佳。

放学,到家,在停车场,太座说有一个快递,她去取,我停车。一会儿见她抱着一个纸箱和一个包裹上来,我觉得有点不妙。“取了我的快递,听你昨天讲想吃葵花籽,正准备给你买点,老板说还有一个包裹,一看是一箱你的书,葵花籽就不买了。才买了一千多的书,又买一箱,看都看不完。又是哪样书嘛?有点过分哈。”太座开始发飙。

“啊呀,这不是五折封顶嘛,加上券,五折都不到,就买了咯嘛。是好书。一套十本繁体竖排的《太平广记》。”我连忙解释,但还是心虚。

“《太平广记》你不是才买了几本闷?咋个又买嘞?”

“啊三本旧书,没头没尾的,看不过瘾,就买全套了。你不晓得,这套书好好看哦~”。

“哼!你不要逼我改你支付宝和银行卡的密码不告诉你哈。”

“不必不必,大可不必。我保证,今年不再买书了。”

“观察观察再说嘛。”太座甩了我一个白眼。

现在是晚上九点五十五分,老婆、女儿和儿子都睡了,自己一个人在客厅翻看这套《太平广记》,中华书局繁体竖排版,好好看,好安逸哦!

烂花生一粒

本来今天想买周策纵的《五四运动史:现代中国的知识革命》,都请也闲书局帮留着了。翻完中华书局一九六一年版繁体竖排《太平广记》第七册(卷第三〇一至卷第三五〇),神鬼之册,决定还是放弃“知识革命”,把这一百一十元省下来,再攒攒,攒一套中华书局新出的繁体竖排《太平广记》一套(十册)。

海豚出版社“海豚社小精装系列”之一,二零一七年五月一版,同年十二月二印韦力的《硃痕探骊》,是今年到目前为止,读过最烂的书。在豆瓣上,一星给汪启淑的印章和装帧,其他内容不忍卒读,尤其是作者自我发挥的解读。送了一本给曙光老师,特别强调,看印就行,作者的文字最多就是蹲坑文学水平。如果韦力就只是这么个程度,我想起书架上《书店寻踪 : 国营古旧书店之旅》《书坊寻踪 : 私家古旧书店之旅》《书肆寻踪 : 古旧书市场之旅》三本厚厚的,还没来得及读的“芷兰斋书店寻访三部曲”,开始心疼当初买这书花的好几两银子。

就像吃花生,突然嚼到一粒烂的,吐掉还是满嘴苦,得赶紧找清水漱漱口。继续浙江古籍出版社繁体竖排版张岱《夜航船》,读了三分之一,越读越有趣。明天长假最后一天,争取一天读完。《夜航船》共计二十大类,一二五小类,四千余条目,三十多万字。也就是明天要读完二千五百余条二十余万字文言文,正好是一个整天的阅读量。

浙江古籍出版社版《夜航船》,点校者郑凌峰在《整理前言》里说:“话说,古代文人多自编类书,以供渔猎词藻、獭祭掌故之用,如白居易有《六帖》,李商隐有《杂纂》,晏殊有《类要》,即是其例。然早先文人多将自编类书视作枕中鸿宝,轻易不肯为外人道,“鸳鸯绣了从教看,莫把金针度与人”(元好问《论诗三首》其三),保持创作过程的神秘感,以长自身诗文之声价。《夜航船》作为一部类书,本是资料汇编,确无出类拔萃之处。但此书除了类书的一般功用之外,更可算作张岱为诗为文的“素材库”,与其诗文参观,可体悟为文之道,如何点铁成金,将前人文章化为己用。”

白居易的《六帖》,李商隐的《杂纂》,晏殊的《类要》,到底是怎样的三部书?

夜读《夜航船》

夜读《夜航船》,大为有趣,欲罢不能。如天文部“映雪读书”条:“孙康家贫,好学,尝于冬夜映雪读书。”不是记录者矫情,就是孙康矫情了。雪霁如有月,有无雪均可勉强识得书;雪夜如无月,有无雪也读不得书。如在雪点灯读书,则矫情过盛。如地理部“明两直隶十三省”条,“山东六府十四州九十县,赋二百八十五万一千”,“河南七府三十三州九十县,赋二百四十一万二千”,“云南十四府四十一州三十县,赋一十四万”,贵州最末,仅“六府四州六县,赋四万七千”,尚不及东部一省的零头。东西发展不均,东富西贫,古亦然。

手上这本《夜航船》,是浙江古籍出版社二〇二〇年七月一版一印。布脊精装,繁体竖排,六百五十七页,四十三万八千字,定价一百二十八元。二〇二〇年八月六日,九十六元从布衣书局微店购得。书前衬页有点校者郑凌峰于二〇二〇年七月三十日签名钤印,并题“敬请伸脚”四字;书名页及后衬页各钤据张岱印蜕摩刻的“陶庵”和“张岱之印”各一枚。

郑凌峰题“敬请伸脚”,语出《夜航船》序中故事:昔有一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拳足而寝。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是两个人。”僧曰:“这等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自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这则故事,我收录在了《三近斋摭录·卷一》中。

不论是《太平广记》、《夜航船》还是《清稗类钞》,这类从天文地理到文学艺术,从三教九流到神仙鬼怪,从政治人事到典章沿革的古代百科全书,应用到中小学的人文课程来说,都是绰绰有余。

我还是想要买一套《太平广记》。

怯懦

昨天将教育部推荐书单中的书,在中小学图书馆上架。这应该是我这个图书管理员任内,最后一次增补书籍。上次来检查,说学校图书馆里的书,只能是教育部清单里的书。清单里中小学推荐阅读图书总共只有二百余种,就这么个数量级的书,连一层书架也放不满,遑论图书馆。一个学生在学校九年,就只读这么几本书……我有几句话想说,但我怯懦,不敢说。

将博客日记的分类做了调整。“书影记”改为“读书记”,归类关于买书读书的日记;“三近斋”改为“教书记”,归类关于上课备课和师生交流的日记;“小情人”改为“儿女记”,归类老婆孩子的成长记录;“何事惊慌”改为“远行客”,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昨夜写剧本到十二点半。需要加一场主角的心灵独白。下午根据反馈回来的信息再做了一些调整。新戏看起来进展顺利,十一月就可以公演。

翻完从也闲书局淘来的《太平广记》第九册。想买全套,也闲书局没有,问了五之堂,也没有。我还以为《太平广记》之于也闲书局和五之堂这样经营非畅销、文史哲类书籍的独立书店,就像《新华字典》之于教辅书店或网红书店一样,是必备且长销的单品。在当当将这套书放入了购物车,十册,三百九十八元,坐等国庆打折。

两本旧书解决大问题

我阅读的效率似乎又提高了,但之前的几本书却读得很慢。可能这就是所谓的“张弛之道”。

从前天到今天中午,两天半时间里,重读了《笑林广记》《小窗幽记》和《随园诗话》,把每本书里适合课程的内容都用彩色标签贴做了标记。这样一来,三本书头上都是密密麻麻几十张五种颜色的标签贴。但读完就觉得这课程内容太书卷气,太文弱了。一时又没想好怎么来解决这个问题。

午饭后进城,去也闲书局取最近买的书。有喜欢的,时不时买一两本;也闲老板秋蚂蚱推荐,觉得不错的,买一两本;没读过,不了解,但评价还不错的,也买一两本。一段时间下来,也不太记得自己买了些什么书。今天到店一码出来十几本,马上觉得自己应该先把家里买的书读完,至少是大体翻翻,再买新书。然而,没用的。一看到店里新进堆积如山的书,这么多好书还没读过啊!不过今天终于忍住了,没买新书,买了两本旧书。这两本旧书,解决了我国庆节过后要上的中文课的大问题。

进店,照例先逛旧书区。在书架下层,翻到三本中华书局繁体竖排《太平广记》,是一套中的第四、七、九册。套书版权页通常在第一册或最后一册,所以不知道这套书一共多少本,哪年出版。淘书遇到这样的事最让人纠结。要还是不要,抽一本来读读看。抽出第四册,随便翻开读了几则,合上书就去问店里有没有新书成套的。回答说之前是有一套,卖了。

“好事。好事。”我说。虽然我没有买到想买的书,但对一家书店来说,进的书总是能卖出去,这实在是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回到旧书区,挑了品相还将就的《太平广记》第四、九两册到前台付款三十六元。回到家,一下午读完第四册,彩色标签标记了适合课程的薛道衡、骆宾王、王维、元载、哥舒翰篇目八九处,这几篇(则)篇幅不长但有故事,有风尘气,有烟火味,课程内容文弱的问题完美得到解决。

晚上在网上查这两本书的版本,应是一九六一年版的。继续读第九册,应该还有好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