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归档:史记

【读书记】谁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巨婴

和太座在客厅闲聊。聊到又回归图书管理员本职工作,觉得能如此也不错,只是开学后每天吃了晚饭要和花卷一对一给她讲半小时唐宋八大家,一家人的饭后散步也是不能少的,于是太座让我们饭后在她洗碗的时间内开讲,讲多少算多少。我觉得这样也不错,又让我们父女躲过了洗碗的义务,窃喜。

说到图书管理员,就闲聊到祖师爷老子,想起不确定老子曾担任过周的“守藏史”还是“守藏吏”,“等我去拿《史记》来翻哈。”我对太座说。

起身去书房,从书架上抽出《史记》回到客厅大书桌上摊开,“你这个书好像是盗版哦,有的字大有的字小的。”太座说。

我说:“这个是集解索隐正义本,大字是正文,小字是索隐。”翻到《老子伯夷列传第一》,有“周守藏室之史也”。又翻开《太平广记·卷一·神仙》,这全书第一也是神仙第一的就是老子,写“一云,守藏史”。由是确定为“史”而非“吏”。只是单独讲“守藏史”也不对,因为“史”本义是做事,引申义是史官,佐吏、历史、史籍、文辞等;老子这个官就是“史”,只是这个“史”是守着、看守、看管周朝藏室的,而不是官名为“守藏史”。

顺便看看老子活了多少岁,结果发现老子原来一生下来就是七八十岁的老者——

《朱韬玉札》及《神仙传》都是“李母八十一年而生”;《玄妙内篇》说:“李母怀胎八十一载”,又说“玄妙玉女梦流星入口而有娠,七十二年而生老子。”《太平广记》说:“母怀之七十二年乃生,生时,剖母左腋而出。生而白首,故谓之老子。”在2500年前,人的平均寿命应该不超过四十岁,一出生就活了别人两辈子,大为可疑。生产方式竟也和佛陀的出生方式一样,诞于腋下。

老子活了多少岁,在《史记·老子伯夷列传第一》里就有两个说法:一是老子出关“莫知其所终”,也就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岁;另一是“盖老子百有六十余岁,或言二百余岁”。也就是老子至少人生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一的时间是在他老娘的肚子里度过的,而不是现在的十月怀胎。这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有记载的巨婴了。就算是《史记》,在这里也只是当故事,权且读之。

晁错之死

下下周课程的主题是“七国之乱:诛晁错,清君侧”。昨天看了一天《史记·绛侯周勃世家》,今天看了晁错的两篇,《汉书·爰盎晁错传》和《史记·袁盎晁错列传》。

初看晁错,《汉书》比《史记》精彩。

《史记》中,晁错的“传”含“太史公曰”在内不过千言。晁错的死,“窦婴、袁盎进说,上令晁错衣朝衣斩东市”,只用了十六个字;而《汉书》中的晁错“传”有七千三百多字,仅只匈奴寇边,错上言兵事就五千多言。关键的晁错之死,不但用了四百字写“窦婴、袁盎进说”的“进说”都说了些什么,还用近两百字写晁错是怎么死的,“错当要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腰斩、弃市,何其凄惨。

《汉书》起于汉高祖元年(前206年),《史记》止于汉武帝元狩元年(前122年),在“文景”这段历史时间上,《史记》和《汉书》是有重合的,为什么司马迁和班固两人对晁错这个汉朝的重要人物的笔墨,出入会这么大?

两本史书中都把袁盎和晁错放在了一起,可见二人关系的“不一般”(晁错的死,看起来是袁盎补的最关键一刀):“盎素不好晁错,错所居坐,盎辄避;盎所居坐,错亦避:两人未尝同堂语。”两人的仇怨,还有吴、楚反,“错谓丞史曰:‘爰盎多受吴王金钱,专为蔽匿,言不反。今果反,欲请治盎,宜知其计谋。’”有人把晁错的想法告诉了袁盎,导致袁盎惊恐,夜见窦婴,盎、窦二人“进说”致晁错于东市腰斩。窦婴是谁?是汉文帝皇后窦氏侄,吴、楚七国之乱时的大将军。《汉书》晚于《史记》,《汉书》中晁错的相当部分内容,其实在《史记》中袁盎的篇幅里。

不过要说晁错死于窦婴、袁盎,也不完全。因为关于晁错的为人,二史都用了“峭直刻深”,身居高位又严峻刚直而苛刻,必定会得罪很多人,盎、窦二人只是其中。尤其是晁错提出的“请诸侯之罪过,削其支郡”这就掐住了封王们的脖子,要他们的命,于是吴、楚反,打出的是“以诛错为名”。但诛晁错是假,要造反是真,晁错只是个借口。难道封王想造反,景帝不知道吗?当然知道。他也只是把晁错作为平息叛乱的最后一根稻草试试,万一真的有效呢?所以晁错不是死在造反的封王和窦婴、袁盎之手,是死在自己的性格上,景帝只是伸出手按下了那把斩腰刀。

看书最苦的事

一个没文化的人遇到一个有文化的人,两个人一起聊聊天,看起来似乎云淡风轻的风雅无边,其实是一个人被另一个人不经意的言谈间按贴在砂石路面上摩擦,摩擦,再摩擦。

海豚出版社2011年版挹彭的精装《东西两场访书记》,是两个月前淘来的旧书,品相完好,只是封面书角有磨损。我原计划一晚上睡前时间就能读完的这本150页,7万字,看起来不过是十篇书家谈书的书话文章合集小书,竟让我足足半个月读了两遍,在书上写写划划批注差不多上千字,才勉强算清朗。这是我2019年读书耗时最长的一本。这就是有旧学底子的人手上的“活路”,与之相比,我根本是个文盲。如果不想继续做这文盲,就还是只得读书这一条路。感觉还是有点点绝望——前方怎么看也看不到岸。

昨晚在二十四书香书店待了三个小时,直到打烊才离开,又买了1000元的书。除了徐城北《中国京剧小史》和李冬君《中国私学小史》,罗兰·巴特《中国行日记》、帕梅拉·保罗《枕边书》、玛琳娜·柳薇卡《乌克兰拖拉机简史》、胡洪侠《非日记》、胡洪侠/杨照/马家辉《三生三世@1963》、章启群《图文哲学101句》、加鲁帕赫那/郑僧一《佛教哲学:一个历史的分析; 观音:半个亚洲的信仰》、布顿《布顿佛教史》、游戏主人《笑林广记》等一并闲书,就是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版的全本《史记》一套四册全注全译本和2012年版“历代笔记小说大观从书”里汉·刘歆《西京杂记(外五种)》、唐·牛僧孺/李复言 《玄怪录·续玄怪录》、五代·王定保《唐摭言》、宋·周密《齐东野语》等几本最为要紧。现在案头还差一套《资治通鉴》,我上课的工具书应该就凑齐了。如果下个学期不用上课,则可慢慢遇。

看书最苦的事,就是既买不起,又借不来,于是就妄想发一笔大财,先把所有应用的工具参考书和基本用书,尽量购置,塞满几间屋子……有些自命为读书人且有钱者,而不知买者,令我辈视之最是恨事。(挹彭《东西两场访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