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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也闲谈·十五】关于学习的终极目的是什么

下周清明节,所以今天从韩翃的《寒食》开始。讲了清明前寒食节的来源说法一二种,我不怎么靠谱的推断一种,韩翃与柳氏的故事和飞花令就得名于“春城无处不飞花”。下午借“寒食东风御柳斜”,与学者们重温了印度洋西南季风和太平洋东南季风。有学者从柳丝与雨想到了蓑衣,就再借“孤舟蓑笠翁”句,重温了“平上去入”古音四声,以及柳宗元《江雪》这首简单到诸位学者都不屑回顾的诗,其实压的是入声韵。也就是说,从一年级学这首诗到现在,绝大多数人都读错韵了。“千山鸟飞绝”,“绝”字是入声字,所以不念“jué”而念“juè”;“万径人踪灭”,“灭”字也是入声字;“独钓寒江雪”,“雪”字入声,不应念“xuě”,而应念“xuè”。

飞花令的“花”字令,有学者说在来也闲的路上都在准备,可还是到这个环节就大脑一片空白,一首也想不起来。这就和“声律启蒙”、对对子一样,是个慢活,还是得慢慢来才会比较快。

一到清明节,国人多知道“清明时节雨纷纷”杜牧的《清明》,但今天带过这首,另讲了一阕词,秦观《江城子·清明天气醉游郎》。讲之前,先请诸学者试着断句,顺带说了文言古诗词断句的“句读”,从也闲书局墙上取了一叶明版《资治通鉴》给诸位看古籍是什么样,在没有现代标点符号时怎样通过句读来读文章诗词。又,诗词原是要拿来唱的,有的人说自己唱歌不好就说五音不全,这五音就是宫商角徵羽。上午建议学者有机会去向会古琴的老师学几首古曲,就知道五音的特点了,说是说不清楚的。学者们让放一首五音的古曲来听,我没带蓝牙音箱,就说给大家清唱几句吧,说着挽起袖子,《阳关三叠》都到嘴边了,结果大家没兴趣。随缘,随缘。

《声律启蒙》“冬”韵后,照例对课。我出的上联“十亩田园烟霞老”,化自弘一大师《照红词客介香梦词人属题采菊图为赋二十八字》中“田园十亩烟霞老”。今日诸君佳作不多。我的下联是“千里江山锦绣新”,“锦绣”化自李白《春夜宴桃李园序》“况阳春召我以烟景,大块假我以文章。”青与赤谓之文,赤与白谓之章,花纹交错是为锦绣。虽工不雅,甚至是太俗,也不佳。人生有尽,求知无穷,忽高忽低,都是常态

“苏格拉底的广场”和创意写作,在上午高小班以月为单位循环,下午初中班是交错进行。下午的学者认为“世上最恶心的考试就是周考和月考。每到月考周,都会感到很紧张,提心吊胆,压力很大。”由此我们展开讨论:学习需要考试吗?这是关于学习终极目的的讨论。为了什么而学?是为了考试和分数还是什么。

主题“周召共和”,《史记·周本纪》文本进展颇为顺利。从去年的一人一句又蒙又猜开始到现在,已似乎渐渐让诸学者对文言文不再那么因惧生厌了。遇到较难的句子,学者互相鼓励说不要怕犯错,不犯错就不会有收获。甚慰。这才是学习的态度。“Anyone who has never made a mistake has never tried anything new.”本周课题:公民的公共事务——中西共和比较。

一天讲谈结束,离开也闲书局时购书一本,冉正万中篇小说集《图云关》签名钤印本。回家地铁上翻开发现,三篇中《南门桥》一篇在昨天读过的《洪边门》中已收。

到地铁终点站,细雨濛濛。倒车回家路上问女儿对今天讲谈的评价,“95分嘛,还不错哦。讨论的环节依旧是最棒的。”“苏格拉底的广场”的讨论环节,上午旁听的家长也提出了建议,希望与当下实事的联系更紧密些,能让诸位学者了解到世界的另一端在同时发生什么,人们如何看待这些问题。我也觉得这个很好,尺度可以在过程中摸索把握。安排!

【2025也闲谈·十四】Tiffany《波斯猫》连载二:《永生之门》

加也闲谈的七年级学者Tiffany,按照每周一更的节奏,推出了她的奇幻故事《波斯猫》第一季第二集《永生之门》。这个系列故事,起源于一个月前某次讲谈的一次创意写作。

上一集《试炼の章》结尾,黑色的波斯猫宣布Tiffany成为“守夜人”的那一刻,书架上的书,都在书脊上睁开了琥珀色的猫眼。这一集,Tiffany继续她关于“选择”的奇幻冒险——

我站在书架之间,掌心的烙印还在沁出冰蓝的液体,黑猫在耳边低语:“真正的选择现在开始。”它用尾巴指向书架之间不知何时出现的两扇门,一扇是木门,通往现实;一扇是青铜门,通往未知的永恒。

我走向了木门,门后是原来生活的世界;我又走向青铜门,门后是无尽的书架,看不到头,架上书的书脊上同样是琥珀色的猫眼。黑猫跳上我的肩头:“这扇门后是所有未完成的故事的归宿,你可以选择成为这里的守护者,继续书写那些早已被世人遗忘的故事。”

我回头看了看那扇木门,透过门缝,我能看到晨光洒在熟悉的街道上,行人匆匆而过,生活如常。当我转头看向青铜门时,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引力涌上心头,门后无数的故事在呼唤我,只要我选择了这扇门,就能获得永生。

“如果选择这扇门,你将不再存在于现实世界,永远成为这些故事的守护者。‘你’将化为文字,成为历史中最伟大、神秘的人。”黑猫的话让我再一次陷入了困境:如果选择了木门,我所经历的这一切将不复存在,只留下手掌上的猫形烙印,成为名义上的“守夜人”;如果选择了青铜门,那我将是神一样的存在,手中掌握无尽的知识与生命,只是再也无法回到现实,见到我的亲人、朋友……

两扇门的选择,让我想到《黑客帝国》里,主人公尼奥面临的墨菲斯选择:吞下蓝色药丸,继续活在当下的美好幻象中;吞下红色药丸,看清自己活在一个由机器制造的虚拟世界,真实的身体正泡在黏液池里作为生物电池的真相,并加入锡安的人类反抗军,成为真正的“人”。

Tiffany最终会选择哪一扇门?是留在这个“现实世界”还是选择永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这不只是一个奇幻故事,更是一个关于现实的寓言——AI时代,是选择成为在虚拟世界中无所不能大杀四方的“神”,还是在现实中做一个平凡但绝不平庸的“人”?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真实存在吗?

在我看来,也闲书局的每次讲谈,对参与者来说也是选择——只是不知道这个选择对他们来说是红色还是蓝色药丸——而我选择一次一次在时间里撒下各种“种子”。这些种子什么时候会发芽?不知道。最终会长成什么?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埋下了种子,终有一天,花会成花,树会成树

【2025也闲谈·十三】十分钟,讲谈的学者能完成什么样的写作

十分钟,大部分人能完成什么样的写作?一条20个字以内,由没有实际意义的形容词堆砌的社交媒体情绪文案?或是一条由“呵呵呵哈哈哈”罐头笑声填充的短视频后面“俺也一样”再加个表情的评论?再或者是不到100个字用空格代替所有标点符号让人读了不知所云的“自说自话”?

上周六下午,讲谈的学者J.J和奥地利作家米拉·洛贝在也闲书局,用10分钟时间,联手创作了这个新故事的开头——

“露朵,怎么了?”

露朵没有回答汉斯,泪珠滴落到桌面的纸板上,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露朵,”汉斯再一次问道,“到底怎么了?”说着,他把本子收进书包,并在妹妹身边坐了下来。

“哦,哥哥,真抱歉,妈妈走前送给我的项链不见了。我不知道是有人偷走了它,还是我将它弄丢了。”露朵眼中闪着泪,纸板上的小水洼大了一圈。

“啊,不见了吗?那真是个不幸的消息。”汉斯看着妹妹,他的瞳孔是蓝色的。“不过,项链上的宝石在夜晚会发光,我们两个人的项链靠得越近,光的颜色就会从浅蓝变化为深蓝。现在还是假期,想一起去找找吗?”

米拉·洛贝是奥地利儿童文学作家,1913年出生于德国,于1995年去世。

J.J是贵阳某中学七年级学生。

这个新故事的前三句,来自米拉·洛贝获奥地利青少年文学奖的作品《动物大逃亡》,后续是J.J续写。
“妈妈走前留下的项链”,妈妈去了哪里?她为什么要抛下一双儿女离开?她是过世了吗?消失的项链如果是被人偷走了,是谁偷的?如果是弄丢了,露朵去过哪里?露朵的项链是妈妈送给她的,那汉斯的项链是谁给他的?汉斯蓝色的瞳孔,哥哥和妹妹两条会发出蓝光的宝石项链,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爸爸去哪儿了?这是一个奇幻故事吗……

一个短短的开头,竟然埋下了这么多的伏笔和悬念,这样的续写与原作相比,毫不逊色,让我忍不住在文后留言催更。

去年7月,在也闲书局“当阅读与写作成为一种生活方式……”的分享活动上,与局座大人秋蚂蚱聊到写作与作文,我说写作不等于作文,写作高于作文,写作是能力的培养,作文是能力的检测。当一个人会写作了,考试的作文对他来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只需要调整好心态,调伏内心的抗拒和排斥,根据题目的要求去完成就好——毕竟吃惯了真正用心烹制的健康美食,怎么咽得下作文这道工业化的预制菜?‌

【2025也闲谈·十二】那一刻,我望着也闲书局的天花板,心想……

讲谈始于千代尼的俳句:傍晚寺院钟声,被樱花,拦截在半空中。

书籍分享,各位学者继续介绍自己三月读的书。有的读完了,有的读了一半。一位五年级的学者拿出书,说每天阅读半小时,但自己选的《中国文化中的饮食》这本书比较难读懂,才读了三十多页,不过想再读读看。我向她竖起大拇指,一是为她知难而进,不轻易放弃的态度;二是这本书对她来说,真的太难了,从心底里升起对她的敬佩。为什么太难?因为这本书现在豆瓣评分8分,初版于1977年,是一部从考古学和人类学角度研究中国饮食文化的历史人类学先驱著作。主编是考古学家、人类学家张光直,作者是美国历史学家、汉学家史景迁(Jonathan Dermot Spence,1936—2021)、薛爱华(Edward Hetzel Schafer,1913—1991)、牟复礼(Frederick W. Mote,1922—2005)、余英时和人类学家许烺光(Francis L. K. Hsu,1909—1999)。我为什么知道这些?好巧不巧,因为我正好也在读这本书,是这个月初女儿就在也闲书局给我挑的。

飞花令,集体大翻车,上周提前说了这周飞“花”,结果有的学者忘了,还是按“春”字令来准备,把语文书上带“春”字的古诗词都标注出来。那好吧,我们就来飞“春”吧。飞什么不重要,学者们主动去学习的目的达到了。

声律启蒙,讲了“戏马台”、“蟠龙斋”、毕卓和王恭的典故,因为“五老峰高,秀插云霄如玉笔;三姑石大,响传风雨若金镛”句,请学者在地图上找江西九江的庐山,还顺了一嘴武夷山的茶与波士顿倾茶事件、来克星顿枪声隐隐约约的联系。

今次的对课,上联“书似远山常乱叠”,化自纪昀的书斋上联“书似青山常乱叠”,我觉得在也闲书局对这个对联,真是再美妙不过。不过,也确实难度大了点。不检讨。下次也不降低难度。就是这么豪横。因为如果总是在做自己会做的事,徘徊在熟悉的区域,是不会得到提高的。要提高,就要见高山,知道、看到一山更比一山高。

“苏格拉底的广场”环节,由于我准备的问题都来自各位学者的作业,所以与“居学评”合并进行。

讨论的第一个话题是:什么是“成功”——关于成功的定义和判断标准。这个话题源于上周四年级学者彭对纽伯瑞儿童文学奖获奖作品,玛格丽特·亨利《风之王》续写的最后一句:坚持自己,专注于自己的思想,不被打断,才能获得巨大的成功。

学者们各自发表对“成功”的看法,我紧追不放“为什么”和请学者用实例而不是“比如”、“假设”来支撑自己的观点,帮助大家区分什么是“事实”什么是“观点”。讨论下来,各有各的成功,成功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答案,所以没答案就是好答案,没结果就是好结果。大成功!

第二个话题来自五年级学者张。她在上周的自主选题中提出了一个好问题:“为什么许多人在现实中是一个普通人,到了网上却变得冷酷、漠然?”为什么?各自发表看法吧啦吧啦,末了我说就算再给我们10个小时,也不一定能讨论出一个大家都能明白的结果,因为这涉及到社会心理学、传播、道德等等方面,讨论要暂停,但思考和追问不能停

我以为下午的讨论会比上午激烈,但没想到刚开始,就结束了。话题来自八年级学者Jade上周自选课题中的困扰: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要与别人保持一致吗?不同怎么办?结果是压倒性的,学者们用三个字表达了观点,结束了讨论。那三个字就是“那咋了?!”自己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与别人不同,“那咋了?!”不就应该不同吗?我好安逸。

今次没有安排写作环节,计划“集中火力”讲完主题七“周召共和”里《史记·周本纪》的四段文本。上午顺利完成一段,余下三段下周完成;下午的学者们“舍不得”一次就讲完“这么好的文本”,不得不说各位还是懂得“欣赏”的。协商下来,今天完成一段,下周完成三段,和上午一样。我说好嘛。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学者们似乎没想到这事还可以商量的,有点一脚踏空的感觉,突然多了个时间空洞。

好问题。还好我早有准备。来写作吧。“好耶!”

上周选的都是纽伯瑞获奖作品,今次选的是德国青年文学奖、奥地利青少年文学奖、国际安徒生奖和法国国家文学奖等七个文学奖的获奖作品片段作为创作基底。各位学者的作品,又上了一个层次,让我不由得反思——或许好的写作教学,就是不要试图去教别人如何写作,而是让他去看好的文字,慢慢就有了分辨和鉴赏的能力。高度上去了,手底下就活泛了。那一刻,我望着也闲书局黑黑的天花板,甚至在想:如果当年,我在他们这个年纪时能读到这么些好书,我的人生会不会大不同?

今天的作业,不是各位学者自主选题,而是指定了课题:为什么厉王以荣公为卿士引起了国人暴动?结合当前实际,试分析国家垄断的利弊

三至八年级,跨度如此之大的学者们会如何看待这个课题?我实在是期待。

一天的讲谈结束,离开也闲时购书两本,女儿挑了东野圭吾的《天使之耳:交通警察之夜》,我的是弘一大师的《佛法专论选》。

“今天的讲谈,你给我多少分?”回家的地铁上我问女儿。

“85分吧,不,94分。”

“哟!还不错哦。”

“不给你满分,是不想你太飘。”

还是要被女儿拿捏。

【2025也闲谈·十一】当写作没有套路的束缚,我们会看到什么样的作品

在学校里,语文课上,对课本内有限几篇古早作品的过度解读,以及对应的套路化考试作文,留在学校里就好了。

也闲谈的写作,从仿写到与AI协作、独立创作、关键词团队合作,现在进入了世界文学经典大赏的续写。

这是一个自由创作的环节,学者们可以根据给出的文学作品片段,不用考虑原作品,根据自己的理解,用十分钟时间去创作新的作品。同时这也是一个书籍推荐环节,如果由这些片段对这些书的内容感兴趣,可以在也闲书局找到它们。

上周我给出的文字片段,全部选自纽伯瑞儿童文学获奖作品。为了避免各位学者因为这个奖中的“儿童”而看低了这些作品,看轻了自己,我在PPT里拿掉了这两个字。

虽然这些获奖作品都是有深厚文字基础和文学素养的成年人所写就,虽然参与讲谈的诸君在学校里只是三至八年级的学生,但这些续写与原作相比,毫不逊色。

那时是早上九点钟,我正在熏三条鳟鱼。我忙着把火焰弄小,以免把鱼烧焦了。忽然发现整个森林变得一片死寂,甚至那些一天到晚在我身旁啄个不停地啄木鸟也沉默下来了,松鼠不见踪迹,山雀、五十雀等小鸟也躲了起来。天空暗得出奇,天上的云一层阴暗叠着一层阴暗,就跟把他们吹过来的风一样狂野。(珍·克雷赫德·乔治《山居岁月》)

五年级学者张的续写:火苗被风吹灭了,周围变得更阴暗了,我听见远处传来了走路的声音,于是赶紧爬上了最近的树。过了一会儿,一群穿着黑色衬衫的人来了,黑暗中几乎看不见他们,我猜他们是在躲避某人。他们发现了火堆,其中一人说:“附近一定有人。”他们环顾四周,差点发现了我……

这样的续写,让环境营造的氛围变得更加紧张、压抑,一群穿着黑衣的人在黑暗中潜行,他们是谁?如果他们在躲避某人,为什么一群人要躲避一个人?疑问层层,悬念重重,让人不得不继续读下去。

并非每一位十三岁的女孩都会被控谋杀、遭受审判,并被宣判有罪。但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我的故事值得一读,即使那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不过在开始读之前,请接受我的警告,这可不是一般懵懂少年的故事,如果强烈的想法、行为会冒犯到你,就请别再往下读,去找别的友伴来排遣无聊的时光吧。(艾非《女水手日记》)

八年级学者张的续写:那天,我放学到家,发现门内有浓烈的血腥味……

字数的多寡,从来都不是衡量一部作品好坏的标准。这个续写虽然只有一句话,但一道门后的那个巨大疑问,就像一个黑洞,将读者牢牢吸引,忍不住要去推开那道门,又害怕推开那道门。

号角响起。深栗色的巴顿爵士与金红色的战神游行绕经全场。战神听见观众的欢呼,它嗅到了对手的气味,不过它的眼睛却专注于跑道。跑道干净且诱人地在它面前伸展开来,它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玛格丽特·亨利《风之王》)

四年级学者彭的续写:因为它知道,距离成功有很远的路,对错就在一念之间,踏进一条路就无法再挽回;像风一样的速度穿叉(行)在各种小路上,而人身(生)这条路似乎是漫长的,走不完的,没有尽头的,但知道这一切的它却选择了眼前的道路。当它踏进了这条路,它才知道什么叫无路可走;当它知道已经无路可走的时候,就得搏一搏,为自己开创一条更好、更漫长的路,那就是,坚持自己,专注于自己的思想,不被打断,才能获得巨大的成功。

虽然有错字,但这一段意识流的汩汩流淌,让读者看到学者对文字的驾驭就像一位老道的驭手,和风之王一起奔驰在林中、山野好平原。

这些还没有被套路作文训练束缚的写作者,有强烈的表达欲,他们用表达战胜技巧,创造出了自己的语言,我觉得这才是写作最重要的——写自己,用自己的文字。

那天下午的讲谈结束,旁听的王六一先生感叹说,这样灵活的课,教育才有希望。我说,这是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2025也闲谈·十】关于刷题,与小苹果同学一席谈

每周六在也闲书局与诸君讲谈结束,就背着一书包的本子回家。新一周里,就一本一本慢慢读,提出问题、回答问题,与各位学者笔谈。读到妙语妙笔,就忍不住要记录下来,于我也是一种学习方法。

今次,小苹果同学(七年级)提出了一个好问题:

昨天去训练时,和教练提起我平时总抄前桌的作业,现在换位置了,没法借鉴了,他告诉我,这样不行。我不懂,明明都是会的,为什么还要做。我不应该把时间放在我不会的题目上吗?教练说“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源泉。”但是会的题做一万遍也只打了一遍基础,毛豆,你觉得呢?

写作简单吗?简单!看这段话,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观点,样样具备,条理清晰,还抛出了问题,留了一个充满悬念的开放式结尾,抬手之间就是好的写作。

写作很难吗?很难!很多成年人读了十五年甚至更长时间的书,上了大学,工作多年,可就连发个语音都拉拉杂杂不知所云,更不要说请他写一段话讲明白一件事了。

这个提问,我是这样回复的:

我赞同你的看法。

刷题和运动不同。

运动的重复,使体力得到增强,肢体更加协调,反应更加敏锐,思维更加活跃。不是每个人通过运动都能成为运动员,但每个人通过运动都能受益。

刷题的重复,是机械的重复,人的认知没有得到提升,智慧和思考更是无从谈起。所以我认为刷题毫无意义。

有个建议,你可以拒绝刷题,但不能抄作业。不能用一个错误去抵抗另一个错误,因为这样做的结果是两个错误,而不是负负得正。

我与小苹果同学的这个对谈让家长看到后,可能她就不能每周继续来也闲书局参加讲谈了。可是她说出了真实想法,我不能不回答,更不能说套话、假话,因为我说的也是我的真实想法,我真的就是这么看刷题这事的。

我女儿也上七年级,也每周六到也闲书局参与讲谈。浚哥提出的问题,我女儿也提出过,曾经我也是这么回答她的。

现在,技术已经能够提供巨量且高效的学习资源和个性化的学习体验。在AI面前,刷题就是“石器时代”手里拿着石斧、石矛的原始人的原始学习方法。这种方法曾经有用,也曾经托举了人类的发展,但时代不同了。AI时代要的是创新与实践能力,是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是‌户外活动、家庭游戏、阅读写作、讨论分享,是人与人之间深度的情感交流和人文关怀,是探索未知,敢于面对结果,抖擞再战的勇气。

【2025也闲谈·九】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门外风花各自春”,这是今天对课的上联。诸君所对,精妙奇崛,赞叹欢喜,就说大家要不要也看看我对的?不成想人家说:“不看不看,不感兴趣。”好嘛闷,啊就跳过啰哈。我灰溜溜,酸啾啾的。

惊蛰已过,春分将至,正是赏花的好时节。各处樱花浓灿如云,就以松尾芭蕉的俳句开场,“繁樱如云翳,忽闻远走钟声渺,上野或浅草。”

居学评,呈上我上周喜提的作业

诸位学者给我作业的三个关键词是:穿越、小贤、情书,写作要求是字数不限,但要提到在场除旁听家长外的所有人。这要求真的是,看起来极其容易,其实巨难,有谁见过写情书还带上男男女女一群人的?但是,不难还就没意思了。

我的这封情书收件人是庄穆夫人吴氏,小字韭黄(也闲书局的另一只猫);寄件人是鏐,小字小贤,携僚佐朝议大夫使持节明州诸军事守刺史上柱国赐绯鱼袋某某某某诸君姓名;正文只有九个字: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什么叫“小字”,“朝议大夫使持节明州诸军事守刺史上柱国赐绯鱼袋”怎么断句、分别什么意思,我一字一处讲解。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这是一千多年前,五代十国时期吴越王钱鏐写给夫人吴氏的信,没有一个字是思念和爱,却每一朵花里满满盛着的、溢出来的都是期盼夫人早日归来的急切爱意。你看,春天来了,这回来的一路上,花都开了,你不要着急,一边赏花一边慢慢的回来哈。“这封情书,完全符合要求,就问各位这封情书写得如何?”我心里那个得意。

阅读分享,让各位学者用不超过三句话介绍自己正在读的书,请听者陈述听到的信息,训练对信息的分析、整理和表达的能力。

飞花令仍然是“春”,随讲诗两首。

王维的《鸟鸣涧》,从“閒”、“閑”和“闲”三个字的不同,讲为何今次文本开始使用繁体字,以及人要“閒”了,心才“空”,空不是摆烂一片空白,而是随时准备包容一切,所以“空”的不是春山,而是心。如此如此。

李白的《清平调·其一》,说我认为“衣”应读四声,作动词用,这样才灵动。并且全诗没有一字夸美人,却没有一处不是在夸人美,这才不艳俗。如何如何。

《声律启蒙》“冬”韵,“叶公龙”句,讲“叶”不读yè,而读shè;“秦岭云横”讲韩愈“云横秦岭家何在,雪拥蓝关马不前”;“八千远路”讲“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这《满江红》却有可能不是岳飞写的。诸般种种。末了,对课,我出的“门外风花各自春”,是弘一法师诗中一句。诸位学者不乏佳对,如:园内寒梅唯有冬;泥路落叶散满秋。从来没有对过对子的各位学者,不过二三次就有这样的进步,怎么不欢喜?就问要不要也看看我的,所以才有开头那酸溜溜一幕。

“苏格拉底的广场”,有学者提出一个好问题:为什么规则之前人人平等。“我们常常忽略了一个关键——规则之内的人是否参与制定了这个规则。”我说:“没有人能够凌驾于规则之上。如果被规则约束的人没有参与规则的制定,那这个规则本身就不平等,‘规则之前人人平等’这个说法就不成立。要‘规则之前人人平等’就要规则之内的人都参与规则的制定,这样的规则才有可能人人平等。”(讨论内容唯亲临方知其生猛,此处省略3452字。)

阅读写作,今次为纽伯瑞儿童文学奖作品系列。为了避免诸君因“儿童”看低了这些作品,看轻了自己,我拿掉了这两个字。现场完成作品之精彩,是这篇流水账承载不了的。

每一次讲谈都像是一部作品,“有不可操纵性,它在进行中自我定位,自动选择脉络走向,参与者互相启发互相映照。我只负责启发,不拔苗助长。我永远面对现实,相信他们在自然长大的过程中自生出判断力,谁也不比谁高明,现实才是最高级的教授,是讲述希望唯一的导师。”(王小妮《上课记》)

【2025也闲谈·八】他们,终于对我下手了

本周起,每次也闲谈,上午和下午都有学者要来分享自己在阅读的书。我是第一位——自己是自己抛出去的砖——分享了上周在也闲书局买的高村光太郎随笔集《山之四季》。介绍了作者,读了其中描写月夜的一段:

一整晚,月亮就挂在南面的天空,并向秋田县的连绵群山方向移动着。天空非常澄澈,连一丝灰尘也见不到,因而月亮出来以后,天空很是明亮。泡澡的时候,浴缸里也盛满了月光;走到外边的原野上,身披银纱的芒草穗正如波浪般起伏着。这种时候睡觉的话就太可惜了。因此,我总是沐浴着皎洁的月光,在无人的山野里散步直到深夜。回到小屋后,我就切切西瓜,剥剥栗子、吃吃芋头。在这种美丽的夜晚,有一两次,我也曾邂逅过非常美丽的野狐。这以后不久,红叶开始慢慢掉落,月亮也由圆转缺,就该到蘑菇盛行的时节了。

读完这一段,有的学者说这生活太美妙了,有的说我读得很催眠。这很正常,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的文学喜好。“高村光太郎一生充满苦痛、颠沛流离,他一生最高的杰作不是哪一篇文章或哪一首诗,而是他自己的人生。我分享这本书和这位诗人,想表达的就是:我们的人生,才是我们一生的杰作。”下午从这段月光给学者们顺嘴延伸了一下《记承天寺夜游》的“怀民亦未寝”,我说:“等我们讲到宋朝,就来专门讲讲《东坡志林》”。“拜托,我们现在才到周朝好不好。”

飞花令后的“苏格拉底的广场”,各位学者已渐渐开始能够问题、发起讨论,下午中学的学者提出的问题,更是一个比一个精彩。例如:有学者问人为什么必须要对社会做出贡献,在我的追问和局座秋蚂蚱大人的引导下,讨论向问题的根本延伸,去探索人性的善恶、利己与利他。有学者提出,自己带到学校的多本东野圭吾小说被没收一个学期还没归还,老师这样的行为是否合理,我们引出了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如何通过说理去维护自己的权益,以及什么是共识——再次,我问诸位学者怎么理解“共识”,得到的答案是“统一的”、“一致的”观点和看法。就此继续讨论,所有人的观点都能达成一致吗?如果有不一致、不统一时是否就不能算共识?学者们对这个话题似乎没有过深入思考,这是一个从外部砸破蛋壳的契机,我说:“‘共识’绝对不是统一所有人的思想让不同的人有同一个想法,而是在一个共同的目标之下达成某种相互妥协的方案。”局座从“妥协”延伸到东西方国家制度的解读。关于“共识”,还需要更多的讨论。

创意写作,这次的难度系数略有提升,我要求用倒叙的手法完成一个悲伤的故事。各位学者自由组队合作或独立完成随机抽到的故事背景和关键词。

这次的四个故事背景为:

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马尔克斯《百年孤独》)

炮弹炸开时,他本能地蜷缩身体,这个动作让他突然想起七岁偷吃蜂蜜被蛰的下午——原来死亡与童年的疼痛共享同一种生理记忆。(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

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卡夫卡《变形记》)

老人独自一人驾着小船在湾流中捕鱼,已经有八十四天了,却一条鱼也没有捕到。(海明威《老人与海》)

创作出来的作品,尤其是下午各位学者与AI现场合作的成果,我承认:“就算给我三天三夜,我也写不出这么好的句子,但各位有没有觉得这些故事好像哪里不太对?”

一番讨论下来,发现,其实AI是用一些“经验”在完成关键词的拼凑,并不理解这些关键词与故事背景的联系,学者说:“就是‘装’,生硬套用。”

这就是了。“AI是在用各种定义来陈述‘悲伤’,但‘悲伤’不是一种理性的存在,而是感性的情绪,也即是说‘悲伤’这个词本身并不能传达‘悲伤’这种感受和情绪。”不知道AI得知这个结论是不是会感到悲伤?至少现在不会。我越来越发现,AI在“深度思考”外衣下开始胡说八道了,或者说是不是我们开始触碰到AI的边缘

说到感性,上午高小的学者们对我真是下了狠手,(竟然敢)给我布置作业!我的乖乖,这也是没谁了。学者们现场讨论给我布置什么样的作业,喂哟,那种感觉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就是砧板上那条还在清醒蹦跶的鱼,听一群厨子在讨论是要把我清蒸、红烧、醋溜还是糟辣。在我不断无力抗争下,最终讨论下来,我作业的三个关键词是:穿越、小贤、情书,写作要求是字数不限,但要提到在场除旁听家长外的所有人。我怕是哦。好嘛闷,扎劲整起咯,要不下周六作业等级拿个D怕是这个讲谈就讲也讲不下去闷是谈也谈不拢咯。还有一个可能稳妥的办法,意识流——看来是把祭在书架最高层已吃灰许多年的威廉·福克纳《喧哗与骚动》和乔伊斯《尤利西斯》请下来的时候了。出于对文学的敬畏(无知),我一直想但不敢购入普鲁斯特的《追忆逝水年华》,人,还是给自己留一点余地的。另,我不喜欢莫言

最后的环节,诸学者去挑一本自己三月读的书。下周开始轮流分享,觉得好,哪里好;觉得不好,哪里不好。

上午讲谈结束,一位书店顾客进来问,是每周六都有这样的活动吗?自己的妹妹五年级,是不是可以来参加?上次来在外面听了一个多小时,今天又听了好一会儿。我说欢迎,下次你可以进来坐下听,如果觉得我说得不对,我们还可以讨论。

一天的讲谈结束,离开也闲书局时,女儿购书两本,榎本博明《酸葡萄效应:为什么总有人莫名其妙地讨厌你》、郭建龙《盛世的崩塌:盛唐与安史之乱时期的政治、战争与诗》;我购书一本,王国林《1942:轰炸东京》。

【2025也闲谈·六】Yes, My Lord!Yes, My Queen!

今年第一期讲谈,延续了去年的主题框架;上周新增了讨论和公共说理的“苏格拉底的广场”,为古诗词学习作铺垫的“绝对诗词”两个环节;这第三次讲谈补上了飞花令。准备了一个学期,辅助主题的各个环节总算是齐活了。

【飞花令】

第一环节是飞花令。春天来了,当然是“春”令。上午诸君多感吃力,下午还好,飞了个五七轮。

这个环节,看起来是对古诗词的背诵,其实是古诗词与生活的关系,也即是理解。

“古人开心了,写诗;难过了,写诗;聚会,写诗;离别,写诗。诗是生活的组成部分。但现在对古诗词的学习,只剩下为了考试的背诵,没有生活了,这不对。”我说。

【苏格拉底的广场】

下午的“苏格拉底的广场”,有学者发起了直击根本的话题:我们为什么要去学校?

有的理由是“妈妈要我去”;有的是大家都去,所以我就去了;有的说这是义务教育。就此我们继续讨论了“义务教育”首先是谁的义务?义务教育的形式是必须、只能、唯一的选择吗?只有一种选择的选择还是选择吗?只有一种标准的考核是合理的吗……话题终于如果命令无法违抗,各位“教育执行者”有没有可能将“枪口抬高一寸”的良知。就这一个环节,我觉得就值得这两小时我们所有人的付出和参与了。

“各位,我们在这里讨论的问题和细节,留在你的心里和这里就好了。走出这道门,请不要对你的同学或老师提起。因为这超出了外面多数人的认知,这会给自己带来麻烦,会被多数人将我们视为异类。”其实事实也确实如此。

【绝对诗词】

讲《声律启蒙·东》第二段:沿对革,异对同,白叟对黄童。江风对海雾,牧子对渔翁。颜巷陋,阮途穷,冀北对辽东。池中濯足水,门外打头风。梁帝讲经同泰寺,汉皇置酒未央宫。尘虑萦心,懒抚七弦绿绮;霜华满鬓,羞看百炼青铜。

上午的高小班,飘飘跑过。下午的初中班,从“颜巷陋”讲了《论语》“贤哉回也”一则和“食”的音到韩愈的《马说》;“阮途穷”讲了“竹林七贤”之一阮籍的“穷途末路”;“冀北”和“辽东”则是在地图前讲地理;“池中濯足水”讲《孟子·离娄上》;从“梁帝讲经同泰寺”到皇帝菩萨赎身的四亿钱大约是梁朝多少年的财政总收入,再到“南朝四百八十寺”;“七弦绿绮”讲琴五弦的宫、商、角、徵、羽、和文、武,再到齐桓公的“号钟”、楚庄王的“绕梁”、司马相如的“绿绮”和蔡邕的“焦尾”这四大名琴;最后是“华”通“花”,“看”为什么读kān以及李白的“相看两不厌”。

对对子,高小班的较容易,上联“孙行者”,对下联。初中班的有点难度,下联“朵朵花开淡墨痕”,对上联。这次我是有准备的,但竟然没有学者来问我了,忍住,没说。我的上联是:枝枝叶茂浓荫蔽。我觉得对得真好。

【创意写作】

写作环节,这次强调的是团队合作。

上午和下午的学者们均分为两组,分别从四个故事背景中随机抽取一个作为团队的创作基础。在这个基础上,每人再抽一组关键词,合作完成一个故事。

创作过程和成果,由于太过精彩,不得不另辟一篇专说。不接受催更。

倒是上午的创作结束后,诸学者意犹未尽,欲罢不能,想再来一轮。不是“要我写”,而是“我要写”了,我这个老头心里乐开了花,春天怎么就这么来了?

这是一个好机会。抓住,问:谁能决定要不要再来一轮?

学者们讨论后达成一致通过投票来决定。奇妙或戏剧化的一幕继续上演——双方票数一样。

“怎么办?如果你们想不出办法,那就只能接受我的决定了。”我说。

“等一下!”有学者大喊:“家长!我们可以邀请旁听的家长来参加这个投票吗?”

“这你们得问家长们的意愿,我不能帮任何人做出决定。”我说。

虽然家长们的意愿是希望能够再来一轮,因为创作成果实在是太精彩了,但还是没能改变投票的结果。最后,希望再来一轮的学者们主动做出了让步,“好吧,毛豆你把另外的故事背景和关键词发给我们的家长,我们回去自己合作完成。”

Yes, my lord!Yes, my queen!

就这一个环节,也值回这两小时了。每一次讲谈,内容我都有设计,但不对过程完全把控,顺其自然,会观赏到更美妙的景色。对我来说,重要的不是内容和计划推进的进度,而是学者们的节奏,他们才是讲谈的主人,我只是和他们一起走向知识的陪伴者

【讲谈主题】

上、下午的学者,年龄不同、程度不同,所以主题推进的进度也不同。

上午的学者,《史记·周本纪》节选,一人一句,先读再解。

“毛豆,我不会这个。”

“不怕。蒙一个。你觉得是什么就说出来。”

“好吧,那我试试。”

结果,四五年级的学者讲《史记》,竟然八九不离十。

“各位,《史记》哦,高三选读的内容哦,其实也不难吧!”及时又再jiu一管鸡血。上午,主题六“封邦建国:希伯来王国黄金时代、腓尼基人与人类文明以及《吕刑》”还留了一点尾巴。

下午,《史记·周本纪》节选也是老规矩,一人一句。可能是初中的学者们在学校里面怕犯错,被标准束缚得久了,反而不及上午的学者大胆,摸摸索索完成了这个主题。每次都鼓励各位,大胆些,再大胆些,大不了犯错而已嘛,又不会怎样。

一天的讲谈结束,充实快乐。离店购书一本,[英]简妮·布朗《终须一别:与死亡的20次照面》,四川文艺出版社2021年9月1版1印。“毛豆老师是要买这本书送人?”

不,是自己看。我说。

你现在看这个书啊?会不会有点早?

不早。我说,越早把死想明白,就越能把生活自得

【2025也闲谈·五】通识教育,是不确定的科学还是可能性的艺术

从去年开课前到上周,半年时间里我和局座秋蚂蚱大人几乎每个月都会讨论和复盘一次,也是在问自己:每周与各位学者见面的这两个小时,我们能提供什么价值,能帮助他们解决什么问题。

提分?不愿也不屑,因为我们都不认可当下唯分数论,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以成为行尸走肉工具人为目标的所谓教育。要提分,出门左转,大街上随便找一家教培机构都能做得比我们好。

巩固知识点?我在讲谈时多次给学者们说过,“知识点”是个伪概念,这个概念的存在前提是考试——要考的都是知识点,不考的都不是。可在现实生活中,你遇到问题时,是不会弹出一个对话框让你从以下几个选项中选出正确一项的。知识无处不在,生活就是学习。AI时代了,更是如此。

爱上阅读和写作?虽然是在书店里讲谈,但历史上的大文豪,他们的子女后代又有几人延续了家族的文脉?以色列人均年阅读量超过50本书,中国人均年阅读量连5本都不到,各位学者凭什么每周和我们两位年龄加起来超过100岁的老头对谈两小时后,回家就爱上阅读和写作了呢?

当下的教育,采用的仍然是工业流水线的思维,简单粗暴的试图用一种方法、一个标准、一次考试去解决所有人的所有问题。这就导致家长希望学校和培训机构提供的是确定性,是直观的改变,是分数的提升,从而确保孩子能去到更好的学校,未来才有可能拥有一份稳定的好工作,享受好的生活、好的未来,成为更“好”的自己。这一切都要确定,一步都不能走错,否则就好像要遭受灭顶之灾。

人生充满了无限可能,怎么可能在刚开始就将一切确定?那样的人生和囚徒有什么不同?并且什么才是更“好”的自己和“好”的生活?谁能评判?自己,还是他人?

讨论下来,我们的讲谈,提供的有且只有不确定性——

我对教育的理解,和威廉·奥斯勒对医学的理解和表述很相似,即两者都是什么都不确定的科学,什么都有可能的艺术。

绝大多数人的人生,不是为了宏大叙事而来,更不是为了成为被他人判定为“有用的人”而活,而是通过学习,成为和成就独特的自我。这就是不确定的艺术

生活本身就是目的。学习是为了生活而学习,不是为了知识或分数。

读书认字,听风看雨,观心闻香,花鸟虫鱼,喝不求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之必须。讲谈要做和能做的,就是帮助各位学者去建立属于自己的尽可能广博的知识基础、尽可能深刻的人文理解、批判性思维和创新能力;不被时代的洪流所裹挟,不随波逐流高高被抛向波峰,不在波谷被摔得粉碎,在夕阳秋河中,过自己的生活。然而这话说出来,显得那么苍白又无力。

想起上午讲谈结束,一位每期都来旁听的家长与我交流,她说这样发散的方式看起来并没有一个系统,如何能帮助学者们去面对未来,在AI时代如何做出取舍判断?

我说每个人都希望得到一个能帮自己完全解决问题的“系统”,但这样的“系统”其实不存在。讲谈尝试让各位参与者通过这个过程,去探求和建立自己的系统。人人生而不同,你有你的系统,我有我的系统,认知世界的系统、认知自己的系统、处理问题的系统……如此种种,人才成其为一个“人”。这种探求是要向内,去和自己对话,看着自己问:你是谁?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这个课非常挑家长,也更挑学生。很多家长并不认可,就算家长认可,小孩子也不一定能明白每个星期来这里两个小时的价值和意义。”

我说:“凡事都是缘分。欲来不迎,欲往不送。”

正在想要不要把这个探讨的内容敲下来,就看到这位家长在公众号《【2025也闲谈·四】人与人最大的不同是什么》篇末的留言,于是有了这更的新番——

在面对一门学问的时候,我总是有一种执念和妄想,想要“系统”性的学习这一门学科。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问题,甚至觉得治学本该如此。那天的讲谈结束后和毛豆老师聊了三十多分钟,突然觉得对“系统学习”有了一些别的想法。

首先“系统”是不可能的——知识无穷尽且一直在变化发展,想要每个学科都系统学习是一种妄想!

其次“系统”也是没有必要的——每个人的成长环境不同,属于他自己的知识体系也不尽相同,你想从外部去构建一个人的系统是一种傲慢!

最后我在想,想要“系统”其实源自于我们的一种路径依赖,你为什么想要“系统”呢?其实在你想要“系统”的时候,似乎是以知识本身为中心了,他带给你的是一种虚假的心理上的满足和安全感,这种满足和安全感也许最开始是基于我们对“考试拿高分”的一种需要。

这样的“系统”更像是一种人为设计的陷阱,不管这个系统多么复杂和高级都是一种自以为是的体现。
或许我们应该要追求的是另外一种系统,以个人为中心,由自己去组织和打造的系统!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每个人本身都是一个系统,独一无二的!

这留言让我想起禅宗一个公案:德山宣鉴被卖点心的老太太问,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请问大师你要买的点心是点的哪个心?2045奇点年后,这则公案里的两个人物,或许一位还是人类的修行者,而另一位就极有可能是AI机器人了。就像韩国电影《人类灭亡报告书》的第二个故事《天工开物》,清洁工机器人RU-4在寺院服务一段时间后,竟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识,它了悟空性,超然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