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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Isaac同行】9:来源于芬兰教育的启发

到北欧上学,除了英语,还有“母语”B1的等级要求。例如丹麦要求丹麦语,挪威要求挪威语,反正不管怎样都要再学一门外语,Isaac确定了芬兰是唯一的目标。

这个挑战非常大。尤其对Isaac的自我管理能力和学习能力要求非常高。

我们根据时间和目标,为芬兰语、英语、数学、中文(部分学校可选此作为“第二外语”)和历史这五门必修课排了权重。

Isaac将历史排在了第一,语言第二,兴趣爱好的足球排在了第三,数学保持每天少量时间的持续学习和家庭教育就绰绰有余,中文保持阅读写作和讨论就很好。

在这个学习计划中,每天耗时最多的不是权重第一的历史,而是语言。英语和芬兰语的学习时间Isaac保持在每天5小时左右。

历史的学习,本周结束《基督教欧洲的巨变:1517-1648》63万余字的共读学习,Isaac也完成了万余字的相关阅读笔记。

我们每两个月为一个学段,一个学段“攻克”一个阶段性目标。这来源于芬兰教育的启发。芬兰打破了传统的两学期制,把每个学年分为5-6个学段,每个学段包括6-7个星期。学段制使学生在本学段内的课程设置相对集中,便于对所学课程的完整掌握。同时,这么做也有利于教师集中精力,在相对较短的时期内将某一课程讲授得比较透彻。

新的学段从5月1日至6月30日,除开节假日,八周时间。

新学段分量最重的英语和芬兰语学习,将继续保持;历史将根据Isaac的兴趣点,进入三十年战争(1618-1648),欧洲历史上最为惨烈和复杂的战争之一。这场战争不仅是神圣罗马帝国内部的宗教冲突,更演变成了全欧洲范围内的权力斗争和利益争夺。它的影响深远,导致数百万人的死亡,改变了欧洲的政治格局,并为现代民族国家的形成奠定了基础。Isaac选的共读书是彼得·威尔逊的《三十年战争史:欧洲的悲剧》。这部83万字,903页的“历史教材”,单就阅读量来说就不轻松。并且还必须放在神圣罗马帝国、马丁·路德宗教改革、新教与天主教冲突的框架下去读,而这种种概念也显然不在中国读者的舒适圈内。新学段“开啃”对象就是它了。

新知,Isaac带我认识了华伦斯坦——在“三十年战争”中,与新教阵营的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并称双雄的神圣罗马帝国统帅。

加时,我们给了里昂与曼联的加时赛。20年没看球的我,场上的球员一个也不认识,Isaac一一介绍,抢断的是谁,射门的是谁;我们这一对年龄相差30岁的“男孩”(男人至死是少年嘛)饥肠辘辘对着电脑屏幕点评锋线没有大作为,后卫的破门和门将的第六感……今天第十多次我拍着他的肩膀说,两年以后,去现场看球吧!

Isaac,两年以后,去欧冠决赛现场看球吧!

也闲书局没有彼得·威尔逊《三十年战争史:欧洲的悲剧》,离开时买了冈仓天心“东方三书”之一的《理想之书》,四川文艺出版2017年2月1版1印。

今天是第三十个世界读书日。

【与Isaac同行】8:五个世纪前的“新”教育理念

“明天真得好好聊聊了,出了亿点点小问题。”晚上收到Isaac发来信息。

一早在也闲书局,从这“亿点点小问题”聊下来,我觉得根本就不是问题,反而是件值得庆祝的好事。

一见面,从Isaac的话里我听出来,他没能按照约定完成欧洲史和芬兰史的阅读进度。

他电脑里,打开的欧洲史阅读补充笔记文本“地理大发现时代(15世纪末至17世纪中叶)”标题下,是一千六百多字从历史、政治、宗教、经济、技术等方面分析地理大发现的背景与动因;用巴托洛梅乌·迪亚士、哥伦布、达伽马、麦哲伦等人物串起了地理大发现的主要历程;以生态与物种大交换、经济与社会的颠覆性变革、文明碰撞与全球化雏形等多角度呈现地理大发现所带来的影响的阅读简报。

简报后面还附了亚里士多德主义、盖伦医学、宇宙无限论、塔克西斯家族系统、弗朗索瓦一世、沃尔姆斯会议、马丁·路德等三十余个即将切入的历史人物、事件和概念。

“问题就在这里”,他说:“我们在进行的欧洲史就像一棵大树的主干,每一个国家和地区的地理、历史就像是枝杈,这些我想继续深入了解的点就是叶片。”

“你是不是担心在这些点上的探索和展开会耽误欧洲史主进程,但又不想为了完成进度而放弃它们?”

“是的。并且随着进度的推进,这些内容可能不再出现。所以这会是个大问题。”

我说,这不是个大问题,甚至都不算问题。有这个想法和行动非常好。举个例子,我们看足球不是为了看场上22个人谁能在90分钟里跑得最远、最快和跑到最后。我们看的是进球,期待的是进球,吸引力就在没有人知道谁,会在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进球,进几个球。开始欧洲史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寻找到你更感兴趣的切入点么?欧洲史就好像是生活当中很多球赛中的一场,这些你感兴趣的切入点就是一次次的机会。现在找到了,我们需要做的就是从中挑一个一头扎下去,能扎多深扎多深,直到无法推进就暂停,回头开始下一个。“地理大发现时代”可能会是你在这场球赛里的第一粒进球。

“我想深入的是《&%#和约》”他说。

“什么和约?”我没有听清,确切的说,Isaac说了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不在我认知领域里的历史事件。这再正常不过了,也再好不过了,我甚至有点欣喜,因为他在主动进行对未知的探索,而不是在学校里的那种等待老师掌握答案去反复测试学生的已知重复

“《奥格斯堡和约》,与查理五世、腓力二世和斐迪南一世有关。”

我翻开共读的欧洲史,找到记载这个和约的那一页,“你是要从这个和约条款还是从相关人物入手?例如尝试完成一部《查理五世传》?”接着给他读了这一段:查理五世是欧洲最后一个以自己的名义主张普世帝国的皇帝。25岁时,他已经继承了72项王朝头衔、27个王国、13个公国、22块伯爵领地,以及从地中海到波罗的海乃至新世界的各类封地。但是德意志的诸侯,不论是新教徒还是天主教徒,都把查理五世对神圣统治权的主张视为对德意志民族自由的威胁。意大利和法国更是提出了一套建立新的王国来反抗哈布斯堡王朝的霸权,保卫欧洲政治秩序自由的构想。

“都不是,我还是想从查理五世对三十年战争的影响入手。”Isaac说。够独立,有主见。我欣赏。

讨论下来,我们将用这个四月的时间来尽可能深入了解“三十年战争”,然后再讨论下一步的走向。

这样调整会面临一个更大的挑战,那就是要读的书会更多。但这也意味着更多的不确定性——冒一点险带来的机会和可能性。一个人不应该被迫走在别人为他指定的路上,因为要成为独特的自我就必须走自己的路,为自己负责,成全自己,成就自己。

伊拉斯谟在他1511年出版的小书《论正确的教育》中,简要介绍了“以学生为中心的学习”可以多么有趣。通过讨论和引导,参与其中的每一个人“会逐渐理解他读到的每一种思想的意义和力量”。五个世纪过去了,那么“旧”的理念看起来还是这么“新”。

中午离开也闲书局时,购书一本,囊括世界科幻小说“星云奖”和“雨果奖”两项大奖的经典作品——丹尼尔·凯斯的《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

看春光好,就步行20分钟,去到喷水池叠贵的空兽书店,取去年参加书店众筹预购的两本苗族古歌故事绘本,《巨人制天造天》和《太阳月亮造好了》,又买了一本黎幺的《次要人物》签名本。叠贵作为作者之一在绘本上签名,又在三本书上盖了空兽书店印章。“你最近也在写作?”离开时叠贵问我。我说那个不叫写作,就是记每天的流水账。只是没告诉他,这个流水账记到今年,已经是第二十年了。我这个i人,更喜欢和自己对话多一点。

回家地铁上翻《次要人物》,看到《我认出了虚无的面孔》中这句:“阅读从根本上来说,是一个游戏。一本书只是一个非常小的游戏单元。”如是,如是。

【与Isaac同行】7:教育有多少种可能性

Isaac带来了周末整理的目标大学和专业介绍,以及报考要求。我们讨论分析后,根据这些要求对四月的内容做了调整。

大卫•科尔比的《芬兰史》,不知道是原文如此还是译文佶屈聱牙,差不多四分之一的句子要读两三遍才大致明白,徒增阅读难度但又找不到更好的版本。约翰·亨·伍里宁的《芬兰史》,武汉大学译本在1973年后就没有再版。与Isaac讨论下来,无论如何还是先跑一遍再说。另,欧洲史的进度也要加快,一个月要完成50万字的阅读、资料查询和笔记整理。50万字,如果是写得不错,文字顺畅的小说,不过是两三天的阅读量;但如果是专业学者撰写的严谨学术著作,挑战就很大。

我们能够找到的关于芬兰的资料如此有限,或许未来你能够在这方面有所作为。我说。1917年独立,这么年轻的国家,在短短一百多年的时间里,从贫穷落后一跃而成世界上的高度发达国家,它做对了什么?看世界人均年阅读量排行榜,会发现一个规律,发达国家的人均年阅读量基本上都高于发展中国家和落后国家,是因为国家发达、收入高、生活悠闲幸福指数高了所以读书的人多了?还是因为读书的人多,书也读得多,所以成为国家发展的动力之一?还是有更多更复杂的原因?

“我猜是因为教育。”Isaac说。

“我们对誉为‘世界最好’的芬兰教育充满了好奇,国内各个社交媒体上对芬兰教育的各种分析也褒贬不一,并且似乎都有可靠的来源,如果你去到那里,进入其中,或许会有较直观和准确的判断。不论国家还是文明,从历史发展和互相欣赏的角度,而不是简单去做孰优孰劣的比较,会发现更多,收获更多。

今天的对谈,还涉及到“乌合之众”与独立思考,人是否一定要合群以及教育的根本目的是什么等。他的同龄人在学校里为了掌握一个知识点在重复刷题,我们在学校外讨论关于教育有多少种可能性,如果人生和教育真的有“起跑线”的话,父母的认知就是一个家庭的起跑线和天花板。我还是那个观点,人与人最大的不同,就是认知的不同。认知不是学历不是知识,而是智识。没有智识,一个人拥有再高的学历也只不过是一个知识的容器。说到这个容器,AI已经超越了所有人,再去以学历或占有知识的多寡来作为受教育程度的标准,毫无意义。

我倒是见过一些行走的知识容器,大容器。

【与Isaac同行】6:地理是历史之父

“斯巴达三百勇士是真的只有三百人吗?”我接过Isaac递过来的手机,汉斯·德尔布吕克的《战争艺术史》,他正读到关于温泉关战役的章节。天气不错,25℃,早上的阳光柔和,花开满眼,我们就在也闲书局门口的公共休息区,从希罗多德的《历史》和希波战争开始今天的对谈。

Isaac说,关于温泉关战役的人数,书里有这么个数字,根据希罗多德的记载,薛西斯率领420万大军进入希腊,包括辎重部队在内。

我说希罗多德被称为“历史之父”,他的《历史》这本书有时间感兴趣可以也去看看。不过420万人这数字后面不是在传抄时多了一个“0”,就是希罗多德弄错了。以两河流域到雅典的距离,420万人的军队长度,前锋已经在温泉关与希腊城邦中最强的陆战士斯巴达人开战了,最后一支队伍还在幼发拉底河的河边没有开拔。并且以当时波斯帝国的人口、农业和经济,绝对支撑不起这样一支军队。

“确实是这样的”,Isaac说着翻到“史籍记载中的希腊兵力”一节:只要材料允许,军事史研究最好就从兵力大小入手。兵力大小有着决定性的意义,不仅是相对强弱(或者兵力大的一方因此得胜,或者兵力小的一方凭借勇气和将道而抵消了弱势),绝对数目同样重要。同样是行军,1000人组织起来很容易,1万人就是不小的成就,5万人简直是艺术,10万人则是绝无可能。随着军队规模的扩大,后勤给养在战略中的意义也会加重。因此,如果对军队规模没有一个确切的概念,如果不批判性地看待历史记录,探究事件本身就是不可能的。在这一方面,无数错误观念依然在流传。人数记载被单纯沿用,却没有意识到从中会得出何种结论。

哟!一不小心还考上我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希腊在巴尔干半岛,作为希腊城邦中重要的战士城邦,斯巴达在哪里?”我问。

“在伯罗奔尼撒半岛。”

“指出来。”我摊开欧洲地图,Isaac准确指出了半岛的位置。干得漂亮。

我赞同布罗代尔“没有地理,便没有历史”的观点,甚至有时我会表述为“地理是历史之父”,这也是为什么我的背包里总有一本《世界地图册》,讲谈的固定场所一定要有地图的原因。历史决定的是时间的纵深和思维的深度,而地理决定了空间的延伸和视野的广度。捋清地理,才有可能理解诸多历史大事件的根源、节点与结果,也即是回答了为什么当时只能那样,为什么现在是这样。有趣的是,历史学有“历史地理学”的学科分支,地理学却没有“地理历史学”。

在地图上,从地中海到美洲,Isaac给我看2026在加拿大、美国和墨西哥举办的世界杯已经提前晋级的七个国家名单,亚洲有日本,中国还是尾巴龙,小组最后一名。“怎么样?终于听劝不看国足了吧?”我笑说。作为球迷,Isaac和我每次见面都会聊足球。

“我也没想到啊,24年换了20个主帅,不过那个谁还不错”Isaac说。

“20年前是这样,再过20年,还会是这样。主帅都是好的,也有个人能力不错的球员,但国足踢的不是足球,所以再厉害的球员和教练都没用。话说,芬兰的足球与欧洲其他国家相比弱很多,是不是因为有一半的领土在北极圈内,一年有八个月冰天雪地踢不了球有关?《芬兰史》的进度如何?”

芬兰也是每次都会涉及的话题。

“芬兰的足球不太行和纬度有没有关、有多大关系目前还不清楚,不过芬兰这个国家确实是一个传奇。”Isaac翻开《芬兰史》,读了这一段:芬兰完全可以称得上现代史上巨大成功的传奇之一。在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里,芬兰从欧洲北部边缘一个贫穷的农业地区变成今日欧洲联盟内最繁荣的国家之一。这一经历令人瞩目,但绝非一帆风顺……

我们都有一个好奇:芬兰做对了什么?每次对谈都是鲜活的历史。在历史中,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世界是在同时发生而不是静止的,尤其是在全球化和AI时代的今天,这种“命运共同”并不取决于我们身处中国落后地区的西南省份,还是在北欧莽莽赤松林中。

离开也闲书局时,购书一本,冉正万签名本中短篇小说集《洪边门》。回家的地铁上翻了二十几页。想起世界上的发达国家,人均GDP似乎与人均年阅读量成正比,二者之间有着什么联系吗?还是只是巧合?

【与Isaac同行】5:世界在哪里

最高温度27℃,惠风和畅,春光大好,Citywalk与Isaac同行的两个目的地是黔灵西路31号和陕西路166号,因为我们共读《Christendom Destroyed: Europe 1517 – 1648》的缘故。

路过中华北路76号的毛公馆,想给Isaac说说这座省级文保单位的前主人,民国时期贵州省主席毛光翔,但一看到被临时隔板围起来,正在翻修的狼藉工地,顿觉索然无味。作罢。即将出现的又是一座崭新的“文物”,而真正的文物往往因太“旧”被拆毁。“一座城市没有历史遗迹的记忆,就没有灵魂,愧对后人。”迟子建在一次接受记者专访时说。

黔灵西路31号,刚一进门,就有两位“弟兄”迎上来,热情介绍宣传栏里的内容和故事。原计划的任务清单里有访谈,但Isaac还没有准备好与陌生人对话(我们I人要走出新一步都需要酝酿很久),我就向两位请教:Catholicism、Orthodox Catholic Church和Protestantism都出自同一处,但又不同,对我们门外者来说,三者的区别在哪里?

一位自称信了40年的“弟兄”滔滔不绝,但多是那个不好在哪里这个好处在哪里的车轱辘话翻来覆去,像极了一位极力在向我们推销“信”的地推员,内里有一群奶奶在学唱歌,但他让我们想静静感受一下这种环境和氛围而不得,只得匆匆别过。

陕西路166号,这里对游客就友好得多,开放参观、拍照,并有义工接待、讲解。我同样问了三者的区别,一位自称信了七年的义工说自己讲不清楚,但给我们解答了标记的不同和含义,并介绍了几尊塑像都是什么人物。翻开桌上的《Holy Bible》,最后几页是西亚和地中海东岸不同历史时期的几张地图。从两河流域到埃及,从波斯到罗马强盛时期将地中海变成了内海,与Isaac从地理到历史又探讨了一下,说如果头脑里没有地理和历史的时空概念,就算世界在眼前,很多人也不知道世界在哪里,还以为是在遥远的某一个地方。又问义工彩色玻璃的玫瑰窗是不是Catholicism特有,她也说自己不清楚。虽然她能回答的不多,但诚实。全程有一名自称是附近居民但对这里一无所知的油腻男子,总是提出一些毫无常识的问题打断我们的对话,并与我们在这小小的地方多次“偶遇”,让我觉得他是plainclothes。他太醒目了。

离开时,看到院子里晒着的床单被套,想到义工多次强调这里要注重仪容仪表,又想到热情的“弟兄”,或许这就是祂的无处不在吧?!

在和平路小广场长椅上休息,Isaac给了我一本已没再版的商务印书馆“世界历史文库”丛书之一种,2013年8月1版1印的《芬兰史》。我们要读的书有点多,就讨论了取舍和排序,《Christendom Destroyed: Europe 1517 – 1648》继续推进不变,是第一优先项;《芬兰史》成为第二优先项,其余就自由阅读。芬兰作家阿托·帕西林纳的《遇见野兔的那一年》我读完了,“但估计你不感兴趣,因为是一个中年男人寻找自由和回归自我的故事。”我对Isaac说。他手机里,在读和待读的书,各种类大部头十余本,感慨时间不够用。

午餐一起嗦辣鸡面,继续和Isaac聊他的运动计划和中国队在这次世界杯的表现。重回街头,他说要走回去,甚好。我们又边走边聊,在沙河街分手,他继续向东,我向北去地铁站。愉快的上午。

【与Isaac同行】4:朝圣者

早上出门去地铁站,一路小雨濛濛,想起《边城》里“雨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就突然想读沈从文。

在北京路上的省图书馆南馆看了45分钟的《基督教欧洲的巨变:1517-1648》,中间想去借一本沈从文,星期四看完还,又嫌重新办卡麻烦,作罢。

和Isaac在也闲书局,他说起国足如果再赢两场就能小组晋级,我看了排名,倒数第一,净胜球比小组第一的日本队少30球,还是老样子。我说小组赛国足和日本踢,只能用5-3-2的阵型了,因为这个阵型的目的只有一个:球是肯定要输的,只努力尽量少丢几个,不要太难看。结果已经对战了,Isaac给我看结果,0:7。还是老样子。看来只有年轻人还对中国足球抱有希望。也算是好事一件。如果不是Isaac,我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聊足球。

Isaac给我看了他整理的,欧元各面值纸币上的人物和建筑资料,欧元所展现出来的其成员国和地域文化的多样性,就是一个了解欧洲甚而世界的窗口(虽然感觉有点市侩)。我相信一定有收集各版本欧元纸币和硬币的藏家,如果把这些硬币在一面墙上拼成一幅欧洲地图,地理、历史、文学尽在其中。实在是有趣。世界那么大,我有点想去看看了。我和女儿也有一个小目标,就是看100座博物馆,收集100枚博物馆的纪念章。目前完成了四分之一。

从博物馆聊到游学,看Isaac的西北游学1.0方案,内里只有博物馆和图书馆,我说那你还不如来一个博物馆之旅,先从三大博物馆开始。台北暂时不打算,北京他去过了不想去,南京倒是没去过,我说那南京博物院如何?南京,六朝古都,历史厚重、藏品丰富,常展特展几天都看不完,有好吃的,好玩的,逛了博物馆再去逛古玩地摊,带几件赝品回家把玩,多快乐?!他,就这么动心了。于是游学目的地先从华南调整到西北,现在调整到了华东。

共读《基督教欧洲的巨变:1517-1648》,Isaac在读书笔记里敲了这样一个结论:查理五世对欧洲的统治虽短暂,但其遗产——西班牙的黄金时代与神圣罗马帝国的分裂直接塑造了17世纪“三十年战争”的格局。我问查理五世与西班牙的黄金时代、神圣罗马帝国是什么关系,他又是怎样塑造了“三十年战争”的格局的?于是在墙上的巨幅世界地图前,苏格兰、英格兰、尼德兰、哈布斯堡王朝、西班牙、马丁·路德宗教改革、新教与旧教(天主教),看Isaac指点江山纵横捭阖,他不是在背书上的时间、地点、人物、事件,而是根据自己的理解在重新呈现历史,好不享受。我就是时不时追问个“为什么?”,然后他又会打开历史的另一扇新门。最后在我们的饥肠辘辘中,结束于西班牙圣地亚哥朝圣之路上,作为朝圣路标和朝圣者完成圣地亚哥之路证明的扇贝。

如果Isaac的历史学习是一次就像圣地亚哥朝圣那样的长途旅行,我们的每一次讨论,就是那个朝圣者扇贝上的一个个路标,最终他会指引自己去往心中的圣地

Isaac的阅读,除了《基督教欧洲的巨变:1517-1648》,还有英文原版书、芬兰作家阿托·帕西林纳的代表作《遇见野兔的那一年》,我说这个阅读量很大,来得起不,他说还好。还好就好,安逸。大量阅读后我们一起闲谈讨论,他带着一堆“是什么”来,又带着一捆“为什么”回去,在历史中探索,在现实中发现,我觉得这才是“学历史”。这个学习的过程就是成就的过程,每一位学习者都是走在朝圣路上的新圣人。

这个月我们每次讨论都会提及哈布斯堡,好想看卫克安《哈布斯堡王朝》、彼得·贾德森《哈布斯堡王朝》和杰弗里·瓦夫罗《哈布斯堡的灭亡: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和奥匈帝国的解体》,但他们最终还是输给了沈从文。离开也闲书局时,我带走的是沈从文别集一种《阿黑小史》。在回家的地铁上读了四十多页,觉得还是不如《边城》好,没有那么清澈透明。

【与Isaac同行】3:芬兰如此遥远

若有若无忽来忽去的小雨,让我们的Citywalk再次延期。

Isaac如约带来了十几枚硬币,有欧元、欧分,还有一套芬兰芬尼,并给我看了几种面额的芬兰马克纸币图片。芬兰马克和芬妮是芬兰于1861年至2002年间欧元流通前使用的法定货币,这一套芬兰硬币里,最早的铸造于1960年。可算是与这个国家真正开始建立实实在在的联系了,并诞生了今天的第一项Isaac要在下次见面时告诉我的内容:芬兰马克上这些人物的简介——他们是谁、因为取得什么成就而被印在钞票上——算是一部极简芬兰史。

我们的对谈,从硬币上的图案到芬兰国旗国徽、国土面积、所处纬度、人口数量、自然资源和图书馆以及纸质书人均年阅读量到芬兰的教育,并与贵阳做对比,试图从多角度去了解和分析这个国土面积是贵阳42倍,人口比贵阳还少近100万的北欧小国,是如何独立一百多年就成为高度发达国家的。

以阅读为例,芬兰拥有包含了750座公共图书馆的全球密度最高图书馆系统,政府会向新生儿家庭赠送包含童书的“图书包”,约65%的芬兰人每周至少会读一本纸质书,约75%的芬兰人认为阅读是“重要的休闲活动”,位于芬兰首都赫尔辛基的Rikhardinkatu图书馆是北欧第一座公共图书馆……而中国的人均年阅读量不到5本,在偏远落后的西南地区的贵阳,这个数字大概率还要更低。如此看来,芬兰引以为傲的,被称作“全球第一”的教育,是不是与居世界前列的人均阅读量和出版量有很大关系?单从这一项来看,芬兰就不愧是“全球最幸福的国家”之一。对读者、书店和写作者来说,都是幸福的国度。

“我们想了解这个世界上的高度发达国家却如此困难,”我对Isaac说:“希望十年后能读到你写给中国人的《芬兰史》。”并翻开和Isaac共读的《基督教欧洲的巨变:1517-1648》,“我看到这么几句话,觉得太有共鸣了,读给你听:希腊语中‘历史’(hiatoria)的意思是‘探索学习’,自然史则是‘发现’(discovery)的一种表达。”我说:“所以历史的学习,不是去背时间、地点、人物、事件,那不是学习。学历史是探索,探索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不是那样,是什么导致了这个结果,如果相同的事再次发生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就如同书里这句‘大发现时代指的不仅是探索和殖民新大陆,走遍全世界的大洋,还包括对自然和宇宙产生一种新的认知。’学习历史不只是了解过去,更是对未来建立新的认知。

从人均年阅读量不到5本到人均年阅读量50本,从贵阳到芬兰,如果这就是与幸福的距离,芬兰如此遥远。

关于阅读,我们还试图从文学作品去了解芬兰。可惜,《芬兰史》已绝版多年,芬兰诺贝尔文学家得主弗兰斯·埃米尔·西兰帕的代表作《少女西丽亚》也绝版,终于在也闲书局找到阿托·帕西林纳的代表作《遇见野兔的那一年》和托芙·扬松的《真诚的骗子》。《遇见野兔的那一年》打算我们一人一本共读,但书店只有1本,我送给了Isaac,自己买了《真诚的骗子》,约好下次碰面分享阅读感受。这样的书,在贵阳,如果有上万种在售图书的也闲书局也没有,其它书店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再次觉得,芬兰如此遥远。距离幸福如此遥远。

今天对谈的最后,把打印出来的读书笔记还给Isaac,我在对应的历史时期和事件推荐了几本书,如“全球贸易与白银经济”部分,推荐了[美]彭慕兰《贸易打造的世界:1400年至今的社会、文化与世界经济》、[德]贡德·弗兰克《白银资本:重视经济全球化中的东方》、[日]岸本美绪《1571年:白银大流通与国家整合》;“哥伦布大交换”部分,推荐了[美]查尔斯·曼恩《1493:物种大交换开创的世界史》。收拾书本文具准备离开时,提起上周六Isaac推荐我看的诺丁汉森林对曼城,前者那一粒平平无奇的决胜一球,Isaac狠狠给我普及了一通极简足球史。离开也闲后,收到他的微信,推荐一本关于足球的书给我。我下单后回信息:“足球的书我从来没有读过,这会是我读的第一本关于足球的书。要感谢你打开我认知的新领域。”

【与Isaac同行】2:那傲慢的建议

与两天前的17℃相比,最低温度2℃的今天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冷了。为了不在风中瑟瑟发抖鼻涕长流,推迟了原计划的Citywalk。

上次交流后,留了四项内容,其中一项是关于Isaac的目的地——芬兰——的历史。

今天Isaac告诉我的结果,也是我想告诉他的,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坏消息是我们都发现,在书店和网上能找到的关于芬兰的史料与欧洲其他国家相比,可以说是非常少,这就导致这个项目的探索学习难度比较大。

好消息是我们都发现,能找到的关于芬兰的史料非常少,这就意味着在这个方向还会有很多的新发现。就此,从卡尔·古斯塔夫·曼纳海姆开始今天的探索发现。

从上次交流涉及的海盗共和国到曼纳海姆、芬兰独立,我们聊到了“一个国家的建立需要哪些要素”的问题。Isaac提出了土地、人、钱,机构、军队、法律以及信仰七个要素,并根据不同类型的国家,将这七个要素的权重做了不同的排序。其实不论怎样排序,这些要素都包含了学术界对“国家”这个政治地理学名词的定义——不论是三要素说还是四要素说。我相信,这比一开始就抛出“国家”这个定义给Isaac带来的认知更深刻和持久。

从“曼纳海姆防线”、苏芬“冬季战争”,与希特勒合作到驱逐德军,回溯古斯塔夫二世的军事改革再到古斯塔夫一世建立赫尔辛基——虽然在这座城市的最早200年里一直只是一个小渔村,我们又有了很多的疑问,如:“芬兰”是挪威语“新发现的地方”之意,在1917年以前,芬兰是否有过独立为一“国”?芬兰1917年独立,到现在才一百多年的历史,就已成为发达国家,芬兰做对了什么?我们的交流,就是一个不断提出问题,去探索、质疑、回答和提出新问题的过程。我认为这应该就是内驱的学习。

在对共读的《基督教欧洲的巨变:1517-1648》的交流中,我发现,前170页里(截止今早在省图书馆的阅读进度),1600年这个年份不断出现。这一年前后的通货膨胀、印刷出版业的兴盛、整个欧洲皇室都面临的年金利息违约危机、英格兰的《伊丽莎白济贫法》、欧洲人口增长……这一年,在书里每一个章节都从不同领域提及,或许这是对欧洲来说至关重要的一个时间节点?我们一周读200页,交流两次,一个月共读完这本63万余字,由专业学者撰写的严谨学术著作“历史教材”后,或许就会有答案。除了这本书,Isaac同时还在读的书有《美国国家地理全球史》、《剑桥艺术史》等,我还在他的在读书单里看到了英国人类学家、神话学和比较宗教学先驱詹姆斯·乔治·弗雷泽的人类学著作《金枝》。这本书是西方人类学重要的经典著作之一,弗雷泽因此书获封爵士。20年前我第一次读《金枝》,觉得枯燥难啃,问Isaac读下来觉得如何,他说还好。真好。几个月前,某位大学教授可能觉得Isaac的阅读太过“业余”,从而建议他“最好读一点学术的专业的书”。如果这位教授知道才十几岁的Isaac的日常阅读后,应该会收回自己当初这个傲慢的建议。

今天留的四项内容,其中之一是,我认为学历史的人最好有一点收藏癖好,能从这些物件拉近时间和地理的距离,或者说,这些物件是历史研究者穿梭时空的钥匙

下一次的交流,Isaac会带来什么关于芬兰的的实物?是一张芬兰的报纸、一本芬兰语的书、一小段北欧赤松木还是几枚芬兰马克硬币?期待。

【与Isaac同行】1:在历史之神面前

在北京路上的省图书馆南馆二楼自习区,找了个空位坐下,从背包里拿出文具袋和一块“砖头”——“企鹅欧洲史”系列第五本,英国人马克·格林格拉斯所著,838页63.3万字的《基督教欧洲的巨变》——开啃。这时距离早上从家出发已经一个半小时。

早上九点的图书馆,来自习的人和来上班的人一样准时。半条街外的也闲书局要在一个小时以后才开始营业,我需要在这里呆40分钟。

九点四十五,经过地铁H口,Isaac从后面追上来,一个寒假没见,他比我高出了半个头,我们边走边聊。i人应该都喜欢这种偶遇的开场,省掉了诸多的不安和尴尬。

到也闲书局,点一壶热茶,我们就在那两张大地图前开始交流。

Isaac生于美国,他计划一两年内去北欧上大学,方向是自己喜欢的历史专业。一个人越早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就越接近自己的天赋,真好。我们的这个交流,目的在于制定出时间表和学习计划,在计划的执行中通过对世界地理和历史的广泛了解,去找到深入学习的切入点。

之所以是交流不是上课,是因为虽然我年纪比Isaac大30岁,但在历史之神面前,30年不过是祂打个响指的时间。我们都对历史心存敬畏

一切从兴趣出发。从他玩的考古探秘游戏里一件曾属于海盗的古董开始,聊到了加勒比海盗和科林·伍达德的《海盗共和国:骷髅旗飘扬、民主之火燃起的海盜黄金年代》;时光倒流,沿着大航海的航线,回到1650年欧洲的“白银时代”——这个历史时期,东半球几乎不想要欧洲生产的任何商品,白银是欧洲商人可以卖到亚洲的少数商品之一。尽管大部分白银不会登陆欧洲海岸。截止这一年,东印度出口了180吨黄金,新世界出口了1.6万吨白银。白银生产中心的控制者们由此获得了巨大的利润,尤其是哈布斯堡王朝治下的西班牙和德川时代的日本。

Isaac的兴趣方向在欧洲史,所以我们放过了日本,从统治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与尼德兰共和国的战争,其实是“三十年战争”所包含的相伴出现并且相互联系的三场战争之一,到战争中国家、基督教信仰与个人的关系。

聊到历史中的个体,话题飘到了历史除了宏观史,如正在啃的欧洲史,还有微观史,如史景迁的《王氏之死》、王迪的《袍哥:1940年代川西乡村的暴力与秩序》、《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1900-1950》和《街头文化 : 成都公共空间、下层民众与地方政治,1870-1930》,以及黄仁宇《中国大历史》、《万历十五年》那样的大历史观。

这样的交流看似散漫,其实是建立在双方对地理、历史有一定的基础知识之上的,搭建属于个体的网状而非线状的,每一个交点既是起点也是终点的人文架构,以及对未知的探索。我认为在AI时代,这样的交流显得更加重要。

今天还讨论了历史的客观性和主观性。我认为历史不存在客观,也即说历史不存在完全的真相,只有无限接近的真相——例如,我们在世界地图上“指点江山”时,一位书店的顾客过来请我们给他拍几张照片。我接过手机,他在桌旁坐下,拿过我的杯子倒满茶水放在手边,翻开我的《基督教欧洲的巨变》,以地图为背景,作认真阅读样并适时抬头看向镜头。我拍下这位顾客的这个“历史性时刻”,它是主观真相还是客观事实?

今天的i人碰面除了历史,Isaac还有一个目的是要说服我看足球比赛,进而找到主队,成为球迷,并为我挑选了一场有可能在我入睡前结束的比赛。好吧。我上一次看球,还是在2002年韩日世界杯。

Isaac在《圣经》里,是以色列十二支派先祖雅各的父亲以撒,是被神庇佑和引领的人。我这位佛教徒与Isaac同行,共读和学习欧洲史,在我看来这就是传统教育体系在发生转变(说崩塌还为时尚早)的历史性时刻——学习者和家长将不再把“在学校”视为学习的行为承载和结果保证,而是选择独立教师,在独立教师之间走课的个性化学习方式。学习无处不在,八万四千法门,众生各得其门而入。每一个当下,都是历史性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