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近20年,卷卷的大姨她们夫妻俩一直在沿海打工。
3月,卷卷的大姨冯从东莞辞工来到我们家。她的到来,是因小她六岁的妹妹,也就是卷卷妈,希望能帮助她有所改变,从而不让下一代再重复父辈农村 — 城市 — 农村这一个年轻外出打拼,老了从哪来回哪去的死循环“轮回”。
冯
大姨冯20几岁时在父母安排下结了婚,婚后不久就到沿海打工。 20几年来,从电子厂到服装厂,几乎一直在“拉”(流水线)上做普工,连拉长都没有当过。从来都是服从别人的安排,未曾尝试过去安排什么。
每个厂都是一个封闭的社区,具有同样背景和从事相同工作的女工们常年在一起,所以就算是去到了沿海发达城市这么多年,与年轻时离开家时相比,她除了容貌,思维方式几乎没有太大变化。
来到我们家后,先去小区里一户与我们熟识邻居做家政。但因不懂生活规划,不懂安排主家饮食,以及早年的乡村生活和常年在工厂女工宿舍的生活习惯,导致她完全无法适应现在的生活和工作方式,于是第一份跨行业新工作才干了半个月。
现在她妹妹在鼓励她接受家政培训,真正开始学习掌握一门技能,而不是像在流水线上固定的工位重复同一个动作,并通过掌握这技能开始学习改变自己,融入不同的生活,从而给家庭和未来带来跳出“轮回”的可能。
现在,我们每月给她2千元酬劳,并送她去培训,让她就把家里当做练习场,学习怎么做好一名家政。
蒋
懒而好赌,会一点装修手艺,曾帮我们监督完成现在住所的装修。当初与大姨冯一起离家外出打工,除了吃不了苦种不了地,顺应时代外出谋生,更主要是因其好赌欠下赌债须偿还。
外出打工因不勤奋又不懂节俭,一年下来所剩无几,几万元的赌债竟十年才还清。现在姨夫蒋回到四川省营山县骆市镇崆峒村,准备用这些年打工攒下来的十几万建新房,想着一家人回去种地、儿子结婚住。每天大姨冯与他视频电话后就给我们说,你姐夫每天的时间就在打麻将。
“如果用掉所有的积蓄在村里把这个新房建了,你们回去种不了地、村里没有工作机会,孩子年少就看过外面的世界更不可能回到村里,一无所有的你们还是要离开,那修这幢新房是为了什么?”我问冯,她不回答。不知道是不想回答还是从来没有想过以后的生活。
洪
冯和蒋有二子,长子洪23岁,次子权。洪初中毕业就外出打工,两年后擅自用冯交给他保管的打工收入,去广州蓝天技工学校机电工程读书,现在是第二年,再实习一年后拿到中技文凭。
关于实习,似乎只有广州地铁和某冰箱厂两个地方可去。去哪里,以后如何就业,今天我们有过讨论,认为地铁公司最好。然而冯说洪有红绿色盲,在洪进厂无法区分红绿指示灯而导致分拣产品混乱时才发现的,并认为是小时候看多了电视导致,且不以为意,她说:“洪多注意下就能分清。”
我告诉她,色盲是遗传,有红绿色盲就无法从事一些行业和工种,例如地铁公司就要求不能是色盲;而冰箱厂,他能做的岗位应该也不多。不过换一个角度看,这也是一件好事 — 他能比其他人更早知道自己适合或只能做什么。
权
权在四川省营山县骆市镇上小学4年级,一个班80个学生。这样的班级和教室,我能想到的场景,老师就像一位饲养员走进一个满地鸡崽的养鸡场大棚。
想起一句话 — 如果你认为教育很昂贵,请试一试无知的代价吧。据说是富兰克林说的。
大多数人认为“轮回”这个词隐含某种“东西”在轮回,它从一生旅行到另一生。但在佛教里,我们不相信有一个独立和不变的实体,譬如说灵魂或自我在肉体死后还存在。我们相信,让生命和生命之间相联系的,并不是一个实体,而是终极最细微层面的意识。不要对自己期望太高,也不要期望你的帮助会在别人身上产生神奇的效果或“拯救”他,否则你必然会失望。人们是以自己的方式过活,怎么活就怎么死。没有哪一种布施意义大过帮助一个人好好地死。
——《西藏生死书》
我有我的“轮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轮回。如果冯最终能坚持下去,我的这个记录或许就会持续下去。多年后回头看,这就是一部小民身上的历史,时代发展微观史。所以,今天是这“轮回”系列的第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