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花卷拿着五年级语文书,指着出自《世说新语》的一则课文对我说:“爸爸,这一篇文言文老师还没有上。”
“好说。那我们今天晚上就讲这一篇。”
“你不准备一下?说上就上?”太座对我表现出来的随意有点不满。
“小学的,而且是出自《世说新语》,拿起来不就讲了?要准备什么?”《世说新语》一则则就是一个个小故事,给娃娃讲故事而已嘛。
晚上,用了不到10分钟,讲完“杨氏子”这一则:
梁国杨氏子九岁,甚聪惠。孔君平诣其父,父不在,乃呼儿出。为设果,果有杨梅。孔指以示儿曰:“此是君家果。”儿应声答曰:“未闻孔雀是夫子家禽。”
课本往后一页,花卷翻到《乡村四月》,“爸爸,要不顺便讲讲这首诗?”
“你想学?”
“想。”
“好。那就讲这首。虽然这首不在今天的计划里。”
乡村四月
宋·翁卷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这首诗看起来好简单,其实不简单。“绿遍山原白满川”,通常“山原”作山陵和原野解;“白满川”的“川”作平地解,指稻田里的水色映着天光。“但我不这么认为。”我对花卷说:“因为已经有绿满原野了,如果‘川’是平地,就重复,并且平地也并非稻田。所以我认为这里的‘川’应是其河流的本义。‘白满川’说的是雨后出山的河流里,满是水流激起白色的浪花。为什么是雨后?因为下句‘子规声里雨如烟’;因为‘雨如烟’,所以‘白满川’。
“才了蚕桑又插田”,这句至关重要。元末明初棉花才大面积种植,因此宋朝时还没有棉织品,穷人和普通百姓穿的仍然以麻为主,上层人士和富人仍然穿的是丝织品,丝织品的原料就靠养蚕,蚕吃桑叶,所以蚕桑是“衣”的来源,否则就“衣不蔽体”了。插田,南方以水稻种植为主,南宋时占城稻与晚稻配合成为双季稻,使谷物产量大为增加,这是“食”的来源。民以食为天,因为关乎衣食生计,所以乡村四月才闲人少。”
“爸爸,你讲的课还是比老师讲得更有意思。”花卷说。
“那我们开始今天的正题吧。今天开始爸爸我选编的‘唐诗九十八首’了。这第一首就是复习虞世南的《蝉》。”
虞世南(558年—638年),字伯施,越州余姚县(今浙江省慈溪市观海卫镇鸣鹤场)人。南陈至隋唐时期书法家、文学家、诗人、政治家,“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
蝉
唐·虞世南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
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
花卷认了字,读了两遍,大概说了她对这首诗的理解后,我开始讲解。
“‘緌’是古时帽带打结后下垂的部分,这里是将蝉头部的触须比做緌;古人不知道蝉进食是以位于胸部的口器刺吸植物的汁液,以为它是喝露水生活的,所以说‘饮清露’。关于蝉,法布尔的《昆虫记》里有详细的关于蝉的一生的详细内容。‘流响出疏桐’句,妙在一个‘流’字,让蝉鸣如水一般从梧桐树间流出来。‘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这个还可以有更深入的解读,不过对五年级的学生来说暂时没有必要,你只要知道这个‘藉’字在这里不读[jí],而读[jiè],是凭借的意思就行了。”
今晚的进度不错。花卷两首诗都背了下来,除了教材的“标准”解读,还知道了教材之外的爸爸版“另类”解读。给孩子提供不了物质上的富足,至少努力尽可能在精神领域稍加丰裕,期待这一点一滴古诗词的浸润,能帮助她成长并慢慢构建自己的智识世界,否则就真是从物质到精神的一贫如洗了。
我们——花卷的爸爸妈妈都是来自普通人家,花卷是这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组成的普通家庭里的又一个普通孩子,所以“根椐平均值定律,我们绝大部分人注定平凡。这样说并不能带来任何慰藉,但真的,中等就好,生命平庸,真理平常,道德平凡。”(朱利安·巴恩斯《终结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