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闲书局巡阅使,我自封的。因为局座秋蚂蚱大人选的这些书,基本上我都狠喜欢,而这正说明了它们都应该被我拥有,都应该被读一读。现在缺钱少时,但总有一天,它们会都是我的。因此,在占有它们之前,就狠有必要时不时去巡阅巡阅,以宣示“主权”。巡阅时,就喜欢站在书局中央,四面满坑满谷都(可能即将)是我的书的魔幻现实,就像地主被自家土地上产出的粮食紧紧包围得透不过气来。这种虚荣和满足——没有穷过的人——物质上的和精神上的——不会懂。
驱车半小时进城,早上十点六分进店,门口的收银台没人。看来我是今天第一位进店的非普通工作人员。
习惯从最里面的旧书区开始每次的巡阅。在第二柜第三层巡得王韬《淞隐漫录》,人民文学出版社“中国小说史料丛书”之一种,一九八三年八月一版一印,三十九万一千字,六百页,定价一元八角五分。八品自然旧,封底定价处有蓝色售书章一枚,字迹漫漶,书局定价三十元。《淞隐漫录》,又名《后聊斋志异图说》、《绘图后聊斋志异》,是晚清报人王韬刻印于光绪十一年的文言短篇小说集。随手翻看两篇,不输《聊斋志异》。
郑振铎《西谛书话》,三联书店“中国文库”第二辑之一种,二〇〇五年一月一版一印,硬面精装;三十八万六千字,五百四十九页,前有铜版纸古籍书影六十种三十页,定价四十二元。郑振铎笔名西谛,一生爱书如命,素以痴于访求散佚珍本典籍而享誉书林。此书成于其身后,遴选一生写下的专谈古籍的文章精编而得。其中介绍唐人小说、宋元话本、明清传奇,以至版画图谱、历代诗文别集、地志农书,众彩纷呈;访书之艰辛、淘书之乐趣,亦俱在其中。大概是因为这一版本印数仅五百册,书局定价竟然一百五十元。找这本书两年多了,现在终于遇到,不带回侍寝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一面在心里暗骂局座鸡贼,一面乖乖把书从架上又抽出,腋住。
路过“教育”类书籍区,为了迎接许知远的到来,店员们在忙着整理书架,布置绿植。书柜前的台面上,紧挨着一摞索甲仁波切《西藏生死书》的是,几本散放的《性爱美滋滋》。此情此景,衬得书局那面“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的文化墙,熠熠生辉,活色生香。
昨晚在朋友圈,书局的穆谢特·张介绍了“钟情混蛋式写作的‘酒鬼’、‘堕落者’、‘底层人民的桂冠诗人’”布考斯基其人其诗。我一眼看到《最糟和最好》这首诗的“在医院和监狱/这是最糟的”句,就爱上了——布考斯基,不是穆谢特·张。家人聊天曾说,医院里没有住着家人,监狱里没有关押着家人,就是幸福的。底层人爱上底层人民的桂冠诗人,应算是爱得其所。在收银台,请读书极有品味的九〇后小女生穆谢特·张帮我找到布考斯基诗集《爱是地狱冥犬》,“终于有人在介绍后买这本书了,”她笑着对我说:“他就是个混蛋。”我接过书,哈哈一笑,心想:在这个操蛋的时代,想好好活着的,和活得好好的,多是混蛋。距离上一次读外国人的诗,大概已经两年了。至今,我最喜欢的外国诗人和诗还是伊朗导演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和他的那首“至今多年/我都似/稻叶的刃/悬在四季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