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路上的省图书馆南馆二楼自习区,找了个空位坐下,从背包里拿出文具袋和一块“砖头”——“企鹅欧洲史”系列第五本,英国人马克·格林格拉斯所著,838页63.3万字的《基督教欧洲的巨变》——开啃。这时距离早上从家出发已经一个半小时。
早上九点的图书馆,来自习的人和来上班的人一样准时。半条街外的也闲书局要在一个小时以后才开始营业,我需要在这里呆40分钟。
九点四十五,经过地铁H口,Isaac从后面追上来,一个寒假没见,他比我高出了半个头,我们边走边聊。i人应该都喜欢这种偶遇的开场,省掉了诸多的不安和尴尬。
到也闲书局,点一壶热茶,我们就在那两张大地图前开始交流。
Isaac生于美国,他计划一两年内去北欧上大学,方向是自己喜欢的历史专业。一个人越早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就越接近自己的天赋,真好。我们的这个交流,目的在于制定出时间表和学习计划,在计划的执行中通过对世界地理和历史的广泛了解,去找到深入学习的切入点。
之所以是交流不是上课,是因为虽然我年纪比Isaac大30岁,但在历史之神面前,30年不过是祂打个响指的时间。我们都对历史心存敬畏。
一切从兴趣出发。从他玩的考古探秘游戏里一件曾属于海盗的古董开始,聊到了加勒比海盗和科林·伍达德的《海盗共和国:骷髅旗飘扬、民主之火燃起的海盜黄金年代》;时光倒流,沿着大航海的航线,回到1650年欧洲的“白银时代”——这个历史时期,东半球几乎不想要欧洲生产的任何商品,白银是欧洲商人可以卖到亚洲的少数商品之一。尽管大部分白银不会登陆欧洲海岸。截止这一年,东印度出口了180吨黄金,新世界出口了1.6万吨白银。白银生产中心的控制者们由此获得了巨大的利润,尤其是哈布斯堡王朝治下的西班牙和德川时代的日本。
Isaac的兴趣方向在欧洲史,所以我们放过了日本,从统治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朝与尼德兰共和国的战争,其实是“三十年战争”所包含的相伴出现并且相互联系的三场战争之一,到战争中国家、基督教信仰与个人的关系。
聊到历史中的个体,话题飘到了历史除了宏观史,如正在啃的欧洲史,还有微观史,如史景迁的《王氏之死》、王迪的《袍哥:1940年代川西乡村的暴力与秩序》、《茶馆: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观世界,1900-1950》和《街头文化 : 成都公共空间、下层民众与地方政治,1870-1930》,以及黄仁宇《中国大历史》、《万历十五年》那样的大历史观。
这样的交流看似散漫,其实是建立在双方对地理、历史有一定的基础知识之上的,搭建属于个体的网状而非线状的,每一个交点既是起点也是终点的人文架构,以及对未知的探索。我认为在AI时代,这样的交流显得更加重要。
今天还讨论了历史的客观性和主观性。我认为历史不存在客观,也即说历史不存在完全的真相,只有无限接近的真相——例如,我们在世界地图上“指点江山”时,一位书店的顾客过来请我们给他拍几张照片。我接过手机,他在桌旁坐下,拿过我的杯子倒满茶水放在手边,翻开我的《基督教欧洲的巨变》,以地图为背景,作认真阅读样并适时抬头看向镜头。我拍下这位顾客的这个“历史性时刻”,它是主观真相还是客观事实?
今天的i人碰面除了历史,Isaac还有一个目的是要说服我看足球比赛,进而找到主队,成为球迷,并为我挑选了一场有可能在我入睡前结束的比赛。好吧。我上一次看球,还是在2002年韩日世界杯。
Isaac在《圣经》里,是以色列十二支派先祖雅各的父亲以撒,是被神庇佑和引领的人。我这位佛教徒与Isaac同行,共读和学习欧洲史,在我看来这就是传统教育体系在发生转变(说崩塌还为时尚早)的历史性时刻——学习者和家长将不再把“在学校”视为学习的行为承载和结果保证,而是选择独立教师,在独立教师之间走课的个性化学习方式。学习无处不在,八万四千法门,众生各得其门而入。每一个当下,都是历史性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