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人习惯社交媒体,连打电话都嫌麻烦,什么都要快,秒赞秒回被视为检验亲密度、关系纯度和自己在他人心中重要程度的指标。可是,这太快了,快到说一句话都不经过思考,全靠情绪在支撑。这不是交流,是宣泄。所以我总是对家人、学生和家长说,慢一点,慢一点,慢一点会比较快,什么都不会错过的。
在这个越来越快的社会,我喜欢不紧不慢的节奏。所以会坐一个半小时的公交和地铁去上一堂课;虽然球技很烂但也要每天和学生一起打一个小时的乒乓球,还加入了乒乓社团,成为年龄最大的成员;会每天花半小时来记录这一天里的事,会一个小时坐在桌前专注回一封邮件。我觉得慢一点,专注一点,是对生活和他人的尊重。
收到Curry多年来例行“以防尴尬而故意延迟”至教师节后的邮件,字数很多,看似写得漫不经心,实则很用心。
这封信来自日本神奈川县,Curry已开始独自在日本的求学生活。读他夹杂着日文的繁体字,以及信中的语气,像是在夏日午后,坐在走廊上看院子里的风吹过,竹叶摇摆沙沙作响,很是享受。于是敲的回信,似乎也带去了一点点桂花的香气——
Curry展信佳!
準時遲來的教師節後之信如約而至,歡喜。似乎今年的信來得比往年要早些。
讀你的信,就像在讀青山七惠的《一個人的好天氣》。言語款款,如這仲夏風過,竹葉搖擺沙沙作響,清朗。
活在你文字中的人物,勤奮、謙遜且極有天賦,使我彷彿穿越至戰國時代,與你在靜室中,你說:“唯有美麗的事物,才能讓我低下頭顱。”而我們之間的茶席之上放着的,是“紹鷗名物”之一的白天目;又彷彿我苦沙彌與你,夏目漱石共坐於緣側,瞥見一隻橘貓躍過樹影,它應該又是去找女師傅家的三毛姑娘了;可一擡手,見指間夾着的棋子,發現和我對局的竟然是將日本所有一流棋士一一降級的昭和棋聖。
文字是奇妙的,尤其是來自生活中有所感觸的文字。我現在開始期待能在公衆平臺上看到你開始寫作了。寫你在日本的見聞,寫你的閱讀和生活,不是小紅書或抖音上那樣的譁衆取寵,而是活在真實中,讀書、寫字、看花、飲茶的那種精神和思想上的豐裕而淡雅,以及還有一些苦悶和無奈。因爲就如你所說,即便是輕小說也“能給自己悟出些道理出來。”
黎明 敬上
二〇二四年九月十二日
Curry的来信——
拜啟
烈日炎炎,颱風和令人膽寒的卻又遲遲未到(並不希望)的南海海槽地震。這裡是窩在神奈川縣一個小小屋子裡靠空調續命的Curry。
最近讀了很多的日本輕小說,作者的自我介紹都像是如上的開場。確實不是很正經呢。
では、教師節おめでとうございます!
在日本居住已過半月,要想徹底適應,想來還需一段時間。當你以為捏著一份将就的語言成績單而網圖徹底融入一個國家的生活中時,時間自會讓你知道教訓。
口語,是最能讓我感受到差距的。和日本人交流,他们的語速是相當快的,可能有點像北京人,也可能還要在其之上。我大多數時候練習的日語,多半也就在紙上,但語言到最後都是要說出口的。不斷的請對方再說一遍,也確實會讓人尷尬。這是時間給的教訓,也就只能交給時間解決。
吃住也是一方面,不同於旅遊,在酒店你有方便的垃圾桶,有人給你清掃,你不得不把那一套套的垃圾分類做好,否則會收到警告。不同於在外想吃什麼,就只需坐在餐館裡,你得照顧自己扁扁的錢包,自己買菜做飯。獨自生活也許是最能改變一個人的,我想這是因為當你懶病犯的時候,沒有人來幫你,生活永远是背后的推手。
在日本,書本其實也算不上便宜,名著貴且不論,還需要相當的詞彙,所以我多看了些輕小說,當然書的內容不是穿越異世界,就是高中生談戀愛,或者是高中生穿越異世界談戀愛。總是看些下里巴人的東西確實是沒什麼作用,但我可以說服自己這是為了鍛煉日語能力,而且通俗的內容更能有助於學習日常交流所用的對話。這當然也有一定效果:人總喜歡看些不用動腦子的東西,卻又總能給自己悟出些道理出來。
我在八月二十三日看了日本有名的甲子園的決賽,也在九月六日看了某場難言的足球賽,可是當你置身在甲子園的球場,走在日本的學校旁,感受著純粹的運動時,就不難想象我們會輸的這麼慘,這是一種極其難以言表的感受,所以請原諒我的詞窮。
也许总是出丑,但也要坦然面对。
“正直的人,依信心而生活”。这是旧约里的一句话,我擅自将其作为我的座右铭了,也许我达不到正直,但我希望可以拥有信心。
我經常想我為什麼在心裡就一定要去一個國家,是因為他們的文化麼,或者是他們的社會。總之,我在這裡了,我希望可以多去感受,多去躬行。
敬具
於二四年教師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