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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来愈愚昧而快乐的生活

提灯人

中学生交来的周末写作作业,俱佳。有仅只两个段落三五句话的,但已没有错字,表达清楚,进步明显;有反思、审视己身的;有细腻、深沉、柔和而有力量的。我已经很久没读到这么纯正又有才华的文字了。

好的文章要靠文字的纯正,有了纯正的文字,好文章就不远了。

我忝为他们的老师,自觉已没有什么能够教的了,反而是他们引导我更多。余下我能做的,就是做一个提灯人,提一盏暗弱小灯照着方寸的小径,时不时提醒“看脚下”陪他们走过这一小段路。

女儿每天都在记手账。今天的是历史性的一篇——她的第一篇日语手账。她自学日语第三天,买的日语教材还没到。采回来的樱花,她泡在我那开片的汝瓷茶杯里,好一个雨过天晴云破处,千峰碧波翠色来。

昨晚没忍住,还是翻了翻闲书,孙小宁的读书观影随笔集《印心》。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就是没有眼缘,每个字都认识,但就是怎么看都看不到文章里去,自然也就无感了。

春天的气息

这周有几位三四年级的学生问我,这个学期为什么没有文言文课了。

“因为我又上阅读写作课了。”

“好可惜。假期为了新学期的文言文课,还专门做了准备。”一位三年级的小学生说。

“哦?说来听听你都做了些什么准备?”我问。

“专门准备了好几首古诗,比如《月下独酌》四首。‘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他自顾自就背了起来。背完,问:“那下个学期还会有你的文言文课吗?”

“也许会有的吧?!”

晚餐,太座在后院菜地里拔了几根苦蒜,掐了一把嫩折耳根叶,洗干净,撒上辣子面,我又挑了一筷子她制的油辣椒,就着这一碗凉拌菜,口服了两碗米饭和一个刚出锅的卤洋芋。鲜香上头,齿颊蒜臭,真是春天的气息。

女儿在读了几本“物语”,一本川端康成,三五本东野圭吾,一本黑柳彻子,两本没什么营养的北野武和十七本安培夜郎的《深夜食堂》后,突然要开始自学日语了。

我读过几十本关于日本或日本人写的书,但日语是半句也不会。要怎么才能帮到她?

请教了从日本留学回来的刘青老师,她推荐了一套日语自学入门教材和一些B站视频。此时的我,希望女儿对日语的兴趣能持续至少四天,否则书还没用上就没用了。

刚才她用新学会的日语向我说晚安,要我也用日语说晚安。我中国话都还没说利索,哪里讲得了日语嘛!

下周中学的课,我的自选教材是沈从文的《边城》。现在是晚上十点,老婆孩子都睡了。我一个人在客厅,准备读,这是第三还是第四遍,不记得了。但我真的想读《约翰·克里斯朵夫》。开学到现在,都没什么时间读闲书,阅读于我少了好些乐趣。

第二个剧本完成

上个周末,给熊猫老师的新戏写了前三场。刚过去这一周,受遵义疫情波及,学校封校她的课被暂停,正好,也只好写剧本。续下去写了后三场。昨天发来,我略调了一场的结构,给戏里的两首小歌写了词,给香蕉老师加了两小段戏,我们讨论了一下,就这么算是完成了。四月十五日演员进组。

这个剧本之所以完成得如此迅速,我认为除了前期大量的沟通,还就是这戏和戏中人,在我们的身边或过去的人生中都有真实存在。有两场精彩的对话,我是戴着耳机,听着YUI的歌,手脑同步完成的,因为那场景,那人物,就都在我脑子里,敲完一段,下一段就自己浮出来,我只是通过文字把他们呈现,呈现出来,而已。

这个剧本,其实我写了两个版本,受演员的限制,能够上演的只是标准版。不能上演的那个版本,我称之为“神韵版”。在我看来,标准版只表现出了神韵版的60%。至于演员能呈现多少,就随他去吧!

“这会是你和贵阳,甚至贵州浸入式戏剧一个里程碑的作品。”我对熊猫老师说。

春水流

一早把一家人的围巾、帽子、羽绒服都洗了,和着风吹来的花瓣,满后院。太座洗鞋打碎了一个花盆;儿子把苦蒜和青菜的叶子一把一把扯下来,甩得到处都是;女儿说,就喜欢这样的院子。

在书房帮熊猫老师改了一天剧本,写了三场戏,七千六百字。“你接着往下续吧。”在微信里给她说。

晚饭后,一家四口手牵手出门散步,二娃遇到认识的邻居老奶奶就口齿不清地打招呼。一家人,好好啊!老人说。

晚上把准备好的下周中小学课程又再跑了一遍。这两周刚开学,事多,没多少时间读闲书,闲读书,不舒服。

今晚月色真好。

其他人怎么办

“我们英语老师说,必须要考到第一。如果谁的分数低于年级平均分,他就要在脖子上挂一块写着‘我没有考到年级平均分’的黄牌子进教室。”电梯里,拉着行李箱,看起来高年级的一位女生对另一位低年级的女生说。她们是楼上两家邻居的女儿,看校服,在为明学校上中学。

我说:“两位妹妹好。听你们的聊天,我有两个问题:没考好就要在脖子上挂牌子,这算不算是对人尊严的羞辱?第一只有一个,那其他人怎么办?”

“这个……我们不知道。”

“周末愉快。”出电梯时我说。

昨晚和熊猫老师讨论剧本,又通话83分32秒。今天,又在改剧本。

“你说你不会再给熊猫老师改剧本的时候我就说过不可能的,你看我说得准不准?”太座不无得意。“不过你也没什么朋友,能帮就互相帮忙吧。”

“我也不太需要多少朋友,否则也不会安居在这乡下。”我说。

周末这两天无论如何要把剧本改出来。因为周一到五要备课、上课,不可能有时间,这个新戏的档期,熊猫老师又计划在五月公演。如果剧本卡在我这里,其他人怎么办?

不想再摇笔杆子

又是百十个回合的讨论,最后实在是敲不动字了,通了一次语音,105分41秒。熊猫老师的新戏第三版,故事、框架、人物设定基本就确定了。因为这第三版全盘推翻了之前的故事和框架,所以也可以说是第三个新戏。这个戏,不是复制,是又一个突破,不单是在人设,更是在浸入式戏剧的“浸入”上,比上一个戏还要让观众浸入到浸没。如果能够公演,演员能够表现出剧本的60%,我觉得在贵阳,甚至是贵州,都是一个里程碑意义的标志性作品(我的想象力也就只到这儿了)。在此之前,得看编剧、导演和主演熊猫老师的功力了。这次我就只想动动脑子和嘴皮子,不想再摇笔杆子

“历史上的今天”,每天两个历史事件:

前241年3月10日,罗马舰队大败迦太基舰队,第一次布匿战争结束。

1912年3月10日,中华民国第二任临时大总统袁世凯在北京宣誓就职。

选择困难

熊猫老师拉了新戏的大纲,我们在微信里讨论,一来二去又是一两百个来回。

她说:“现在这个思路,我脑子头能想到的处理方式都是镜头语言。所以我这哈没有好想法。”

“先有故事,才有镜头。我说,“就像阿来的小说《尘埃落定》,然后改编成了话剧,电视剧。所以我觉得,故事第一,首先要有一个好故事。”

这引起了熊猫老师的回忆,说了她舅舅的故事并想将这个真人真事放进新戏里,“只不过,结构上不会有喜剧效果了,全程都是比较灰色的……但生活要继续。”

“经济不景气,演戏看戏的人都不容易,所以我建议还是不要大喜大悲,是不是可以考虑做个轻喜剧。我觉得人家来看戏,看完感慨一下,轻松一点。”我说。

“待我重新拉个大纲给你,我还是有点思路了。”

在书架前举棋不定:中小学的课明天就要正式开课,梁实秋的《雅舍小品》,杰克·伦敦的《野性的呼唤》,要不要再翻一遍准备准备?可是想看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应该是看过的吧?!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记不清楚有多久,再说我的记忆越来越差;可是,看《战争与和平》前,不是应该先看看安德鲁·罗伯茨的《拿破仑大帝》和伯纳德·康沃尔的《滑铁卢:四天、三支大军和三场战役的历史》吗?但是在此之前,不能不读一读威廉·多伊尔的《法国大革命》《法国大革命的起源》《牛津法国大革命史》……

最后,选择困难的我从书架上抽出来的是《百喻经》。

否则,成长是多么孤独

昨晚,妻儿都睡了,在客厅备课时熊猫老师打来微信语音。我们聊了聊她酝酿两天但无法下手的方案的几种可能性,或者说是她中短期的职业发展设想。

今天上午她在微信里提到一个新戏的想法,我们一开始讨论,就有点停不下来。故事概梗和人物性格、动作、表情都渐渐鲜明,甚至具体到某一个布景一个表情应该怎样。最后我说:“打住!现在,你要先去完成你的方案。”

半小时后,她没忍住,发来铃木常吉的《石》,说:“这歌!我刚刚写方案,边听。这不就是那个烧烤摊老板么。”烧烤摊老板,是我们聊的新戏里那个灵魂人物的代号。

晚上,她敲完方案,在微信里对我说:“明天我把新戏的大纲拉出来发给你看。你给我意见就行了,这盘我个人整。

这会是一个好故事。

想起早上在上学路上,女儿在后座听喜马拉雅里的“朵狸讲故事”。“爸爸,朵狸讲的故事真的很好听。”

“我也觉得朵狸讲得好。如果你想被人记住,你首先得要有一个好故事。

一个会讲故事的人,一个好故事,二者相遇就都会发出耀眼的光芒;如果二者不能相遇……这真是一个让人感伤的故事。

还在读女儿读了十几遍后推荐给我的《山茶文具店》。

我把这本书当作与女儿一起进行阅读写作训练——“讲故事”的教材。将书里女儿可能不认识但不影响理解全文而会跳过的字词,一一作了注释,因为正是这些细节使一句话在让人读到时发生微妙的感受。标注了书中故事里的人物、外貌、环境、心理描写段落,前后呼应之处,以及一些个性化的表达。

这个过程我非常小心,使出浑身解数只是为了得当,而不一定是字典解释的刻板准确。以至于我写的注释里有“谨慎”这个词时,仔细去数了这两个字的笔画到底是有几横,又在本子上写了几遍,而平时就是刷刷刷带过。

如果女儿再次翻开这本书,就会发现里面的大量批注。

我读完以后,会主动和她聊这本书里的故事,或许会聊好几次,通过提出一些问题,去讨论如何用文字去讲故事。建立这个讨论和学习的基础是,这是我们都读过的书。共同的阅读,共同的成长,否则,成长是多么孤独。

因此我的阅读进度显得非常缓慢。27日晚上开始读的《山茶文具店》,今天第三天,只读了三分之一,一百页多一点。没关系,不着急。反正不论读了多少本书,总会有下一本在那里等着,不如慢慢读。慢慢来会比较快

小川糸这本书呈现的文笔,接近喜爱写作的高中生水平,或许正是这迎合了大多数人的阅读程度而成为畅销书的原因罢?!

女儿受其启发,上周五用废纸盒做了两个信箱,用透明胶带粘在我们家和斜对门她闺蜜家门口,两个小女孩就用这种非常传统的方式开始通信。有时写得多一些,有时只是一句话。

“这也是阅读写作课,就像《苏菲的世界》一样。”我在微信里对女儿闺蜜她妈妈说。

女儿闺蜜的妈妈是一位非常焦虑的家长。她会很在意自己的女儿考试是拿了双百、98分还是95分,并给女儿的周末排满了各种兴趣班。

与她相比,我们带娃就很佛系。因为在我们看来,80分就可以了,88分那真是不错。女儿喜欢画画,自己在家画了几年,上个月才正式开始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学画画的兴趣班。兴趣班这种东西,不是孩子有了兴趣就会自己提出来去学的么?

在完全不同的教育理念下成长起来的这两个孩子,会有怎样完全不同的人生呢?

想爬到兔毛顶端的跳蚤

上午十点半,困得不行,在沙发上蜷了一个小时。下午困得不行,在沙发上又睡了半小时。“课表都确定了,你平均每天在中小学也就两节课,这个课时量不至于让你备课这么疲倦嘛。”太座说。

“随便上上就很轻松,因为教材都是自己编的,但总是习惯定一个要跳起来才够得到的目标,自己‘内功’不深厚,心力消耗大,就很疲倦。”

“你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我不是不肯放过自己。”我心里想:“手边这本《书痴旧梦》里有个故事,住在兔子长毛深处的跳蚤,即使沿着兔毛攀登到顶端,也无法理解‘兔子’是什么。这说的是认知局限。但即便如此,我这只跳蚤也要看看兔毛顶端的风景才不枉这一趟跳蚤生涯。况且《华严金狮子章·勒十玄第七》‘狮子诸根,一一毛头,皆以金收狮子尽。一一遍狮子眼,眼即耳,耳即鼻,鼻即舌,舌即身。自在成立,无障无碍,名诸法相即自在门。’《大般涅槃经》里被断章取义的‘盲人摸象’的故事,最后还有这么一句反转——彼众盲不说象体亦非不说,若是众相悉非象者,离是之外更无别象。狮子大象也好,兔子跳蚤也罢,管中窥豹也还可见一斑,见一叶落也可知秋,见微知著,谁又能保证攀到兔毛顶端后一定是只见兔毛不见兔呢?!”

韭梁朱许王

上午雪霁,太座上班,二娃去了幼儿园,与女儿在家围炉晏坐,她读她的书,我备我的课。

汪曾祺《韭菜花》一篇,录有唐末五代杨凝式《韭花帖》,韭菜花配小肥羊的美味。五代以后五百多年的明朝,美洲的辣椒从欧洲传入中国,先是在沿海地区被当做奇异植物观赏养眼,后又用了百多年才在蛮荒内陆的贵州有苗族人食用养胃(见曹雨《中国食辣史》)。在我家,太座用花溪筒筒辣椒加肉片炒韭菜花,红的辣椒和番茄,绿的韭菜花,白的肉片和葱段,齿颊鲜香,实谓珍馐,可助我口服米饭三碗。

“书册埋头何日了,不如抛却去寻春。”昨天在梁实秋一篇文章里读到这句,梁说是朱晦庵的句子。中午与女儿口服毕黎氏销魂炒饭,手挽着手,我们一起出门踏雪寻梅,折回腊梅一枝,插在陶罐里,满室生香。闻香就想弄清楚这句“寻春”出自朱熹的哪首诗,查了一手,出来朱熹《出山道中口占》和许月卿《川原》两个结果:

出山道中口占
宋·朱熹

川原红绿一时新,
暮雨朝晴更可人。
书册埋头无了日,
不如抛却去寻春。

川原
宋·许月卿

川原红紫一时新,暮雨朝云更可人。
灿若中兴红药相,嫣然何虑海棠嗔。
天将好景烦吟笔,我自清时作幸民。
书册埋头无了日,不如抛却去寻春。

这一句不论是出自朱熹还是许月卿,都是“书册埋头无了日,不如抛却去寻春。”梁实秋的“书册埋头何日了,不如抛却去寻春。”的“何日了”应是记错了。

朱熹生卒为1130-1200,许月卿生卒为1216—1285,不排除许月卿在朱熹的原作上再创作的可能性,不过我更偏向于像《画》(远看山有色)这首五言绝句一样不是王维的作品而被后人安在王维头上,因为朱许二人都是江西婺源人,许月卿名气远不如朱熹,于是许的诗被后人剜心掏腹后就被成为了朱熹的作品。没读过《晦庵集》,纯属猜测,如有雷同,实属不幸。

说到《画》这首五言绝句,它的作者有多种说法:一说是唐代王维所作,但在王维的作品集或《全唐诗》中都没有此诗;一说是原为南宋僧人川禅师为注释佛典《金刚经》所作的偈颂中四句;一说为宋代佚名诗人所作。语文课本一年级上册,原来标注这首诗的朝代和作者信息是“唐·王维”,后来改为“宋·佚名”,现在的部编版干脆不写朝代和作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