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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也闲谈·六】人是万物的尺度

1992年,华纳唱片发行林子祥专辑《影视金曲16首》,其中电影《武状元苏乞儿》的插曲《长路漫漫伴你闯》,在1993年获得第12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电影歌曲提名。

30年后,在也闲谈,想起这首歌——

我宁愿同你四围荡/天黑陪你到天光/同花讲古 同鱼冲凉/得闲加料炖鸡汤/望下武林个个疯狂/四大天王当四人帮/无情无义兼无立场/出刀出棍重出埋枪/话之江湖点鬼样/长城游罢游长江/一生陪你做逍遥帮

只是我和也闲书局的局座大人秋蚂蚱不会(敢)拉帮结伙,只是想做个“汉堡王”。

“人是万物的尺度”这句古希腊哲学家普罗泰戈拉的名言,我说了十几年。今天又再说了三遍。重要的话说三遍。

今天开始切入了写作。上午,在切下去之前,每一位学者,每人三分钟,分享查找到的,在世界范围内不同的国家、宗教、民族对“人类的起源”各自不同的故事。从不同故事诞生的不同地理位置来看这些故事的异同。在哪里闲谈,我都离不开大地图,因为在我看来人类的历史和文明,就是基于地理的发现而展开的,而伴随人类文明的战争,其本质就是对包括土地在内的各种资源的争夺。

分享结束,“老伙伴”,五年级的老徐问小黎我是不是可以恢复我们之前的“文字游戏”。这是只有我和老徐、企鹅才知道的“传统”——不用一个字词及其近义词、反义词,写三句话,让别人能读出这个字词所要传递的信息和感受,就像文字版的比动作猜词语。由此引出问题:“写作”是写给谁读?

各位学者将阅读对象分为了两类,一是自己,一是别人。自己又细分为自己的眼睛、心、肺等;别人包括同学、老师、家长、毛豆(这个特殊的一类让我感到自己并不孤独)、动物、神等。没有想到的是,超过一半的学者明确表示不喜欢写作文,原因有很难凑到要求的字数、写的是规定的题目等原因。

“在我们这里,并不把作文归为写作,更不会把它视为天花板,因为它最多只是脚底板。”我说。“并且,也没有字数要求。如果你能用5个字表达清楚,很好;如果你觉得需要1500字才能表达清楚,很棒。字数不是问题,问题是有没有表达清楚。什么叫‘表达清楚’?就是除了写给自己的,例如日记这样只需要自己明白的私密写作,其他所有的写作都应该是公共写作,要有读者意识,要为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负责,因为你的每一句话,每一篇文章,都是为这个小小星球上的‘别人’,也就是世间万物所写。‘表达清楚’就是能将你的感受、想法传递出去,而接受者能够理解并能作出回应。因为‘人,是万物的尺度’。这句话是……”

“毛豆说的!”有学者说。

“这个……此时此刻确实是我说的,但我不是第一个说这句话的人,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学来的。这个人是一位哲学家,他的名字是……不告诉你们,感兴趣的话自己去查吧!”写作的门就此打开。

中场休息,果盘上桌,“请大家好好品尝这些水果,在我们下一个环节开始,各位要用三句话来描述自己吃到的是什么水果,它给你的是什么感受,这个描述要用到五感中不低于两种的感觉。”写作就这么开始了。

分享环节,有颜色,有声音,有画面,有表演,五彩斑斓,想象力的丰富程度和厚度让每一个分享都是一个经典片段。“各位,这就是最好的写作!写作不是作文,是感受的表达、情感的传递和思想的碰撞。”所以在这个长假结束后的下一次也闲聚会,各位将展示他们的课题写作。

“我和秋蚂蚱老师会交叉拜读各位的作品。我们没有批改,只有欣赏。欣赏各位的创作,并会在文后留言,我们将通过文字来交流。”

下午的闲谈,是我和局座秋蚂蚱大人“两个年龄加起来超过一百岁的老头”的“汉堡王”组合与高年级学者对谈。我们从格陵兰岛到冰岛,从黑船事件、日俄战争到甲午战争,从大青龙旗、五色旗、福泽谕吉、李鸿章到古希腊怼王苏格拉底,从尼安德特人、元谋人、演化到AI、可控核裂变、氢的同位素、可控核聚变……但与上午相比,我们感到有一些吃力。这种吃力不是因为我们唾沫星子如月季花般四溅导致的脱水虚脱,而是因为高年级学者们总像是在完成规定动作,不够勇敢,不敢冒险和主动探索去提出问题,激情不足。我理解,这不是他们的错。因为在一个只有标准答案,要密切关注老师对每一个问题的权威判断——甚至是审判——的环境里,他们已几近失去了自我。我和局座想做的就是让他们重新找到自己,点燃自己,因为“就连人类从何而来这个问题目前都没有定论,充满了各种不确定性和可能性,我们又怎么可能让每一个问题都有一个标准答案呢?

【共读记·六】当下我能做的

今天的阅读课,继续开学至今课堂情况的常态,让我也渐渐开始感到无力了:大多数学生没有按照要求去认字、去阅读指定章节,没有去准备课堂讨论的问题,没有提交作业——哪怕是无法完成或没时间完成而有家长签字的空作业本,总是有学生忘了带书。这让我面临的是一个会吞噬所有任何信息和光线的黑洞,甚至对着洞口大喊,声音也会被吸进去得不到任何回音——他们来了,但是没有做任何准备

不过也总是有一些光让我看到希望:小北能够参与到课堂互动中,大声读出自己扮演角色的“台词”;李思甜不管会不会,都是第一个举手抢答的;米斯特龙虽然又没带阅读的书籍,但桌面能够收拾干净开始上课;墨墨的作业完成度继续提升中;弋涵和我的对话多了几句;雅图很好完成了角色扮演的阅读。

潘神和米斯特张因为没带书,共用我带去的一本备用书,但在课堂上打打闹闹,多次提醒无效,下课被留了下来。那时主班老师不在,我只好给了他们这个学期第一次的严肃谈话。

生活和工作,并不会总是糟糕,也不会一直都好,大家的状态就是这样时好时坏,就像天气一样有凉有热的继续着。我希望能与家长沟通,但四周来每天家长都来去匆匆没人来和我聊聊课程、作业和孩子的课堂和在家里的表现,作业本上也没有留下任何信息,每次课后的“共读记”至今也没有收到任何反馈,好像这门课是我一个人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能做的,就只能是凡事努力,凡事随缘了。

今天依旧布置了三项作业:

一、阅读E.B.怀特《吹小号的天鹅》第五章,将不认识的字查到读音和字义后在本子上抄写三遍。

二、准备至少一个基于《吹小号的天鹅》前四章内容的问题写在本子上,在9月30日课上与同学讨论。准备的问题请尽量是具有思考性的、非唯一“标准答案”的“为什么”的问题,而不是直接来自于文本的“是什么”的问题。

三、对一只吹号天鹅来说,发不出声音意味着什么?将你的答案在本子上写下来,于9月30日课后交给黎明老师。

【共读记·五】小小负罪感

经过周末的修整,大家都恢复了健康,今天出勤率110%——增加了一位新成员。

小北又向前迈出了一大步,从开始的默默不答不参与到摇头拒绝参与再到小声回答有限跟随,今天不但全程跟随,而且大声提出问题和回答。我知道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努力。明天请主班老师转告家长,在家里要狠狠夸小北,要毫无节制夸,不要吝惜,这能让小北做得更好。

弗莱德先生依旧活跃,不但回家按照课程要求阅读,在课上提出问题、角色扮演朗读、讨论,就没有他不乐于参与的环节。每次我都想是不是要对他提出更高的要求,随即又说服自己说,还是再缓缓,慢慢再浸泡一下,再入味一点才好下手。嗯哼。

潘神简直就是希腊神话里的牧神潘,在课堂上思想就如奔跑在草原上的羊群,那么自由,那么快乐,那么放松。米斯特张和米斯特龙,课堂里的绝代双椒,欢快、鲜艳、灵动,更主要是还下饭——认真起来连他们自己都怕。

李思甜那么努力,那么认真聪明又活跃,任何课堂互动她都是女生中最先举手要参加的,为了让每个人的机会均等,每一次我故意不点她发言都有小小负罪感——我怎么可以拒绝一位来自印度的婆罗门女孩?她生来就具有特殊使命和责任,她的言行举止堪为典范。

还没上课安淇就来怯怯问我,她没带书,一会儿上课了是不是要到教室外面罚站5分钟才能进教室。我问是谁说要罚站的,她说觉得应该要这样。我说不需要,不论做了什么都不会被罚站。“那我没带书怎么办?”她问。“没关系,豆总我自有安排。”其实我每次课都会多带两本书去。这个阶段的小孩子,没有必要为了学习担惊受怕,而是要尽可能让他们喜欢和享受上课,至少是不讨厌。上课拿到书的安淇,和李思甜搭档角色扮演,不但读得比以往都清楚和大声,还在李思甜遇到不认识的字时在旁提示。下课把书还我并道谢。友善又有礼貌,勇敢又有担当。

墨墨在课上从来不会默默,她还没有开始提问和回答,眼睛就开始笑。新来的胤祁,开朗、阳光,一秒融入课堂,和我配合的默契就像是他从来就在这里,上了很多我的课一样。

我确定前两周至少有两次课,雅图是积极跟随的。偶尔状态不佳,再正常不过了。只是弋涵在之前试探性小小脚尖点地般极其有限的参与过课程互动后,又回到了更早之前不跟随的状态。我得再试试其它办法。

【也闲谈·五】洋芋粑和肠旺面的量子纠缠

上午和下午的讲谈,都是按计划开始,但却都没能按计划进行。

先是有学者随手拿出手机搜索我提到的关键词,我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于是借此展开讨论讲谈中是否可以使用手机。只有1票反对,虽然说不清楚为什么,但坚持反对。由此引出什么是“共识”的讨论,其间我不断追问“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不可以那样?为什么要这样而不要那样?为什么有人说不行就不行?谁能制定所有人的规则……最后我总结:

1、“说不”是每人的自由和权利;

2、规则一旦通过广泛参与的讨论所制定下来,就没有人可以凌驾于规则之上

3、“共识”不是统一所有人的思想,而是求同存异,向着共同的目标各自走在各自的路上。经征求现场家长的意见,没做进一步的深入。

他们可能现在还不懂什么是“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捍卫你发言的权利”,但埋个种子,总有一天会发芽。

在下午的讲谈中,更有学者“可以用但自己不用是一种享受”的觉悟和自律让我唏嘘不已。我猜这或许是对自己得到尊重的享受,也或许是自己对当下的把控感的享受,也或许兼而有之。

接着又有学者提出关于作业的问题。于是,我也借机展开讨论。因为在我看来,这些问题正是讲谈所要求的,对不可质疑之处的质疑。随着不断地质疑和追问,往往才能抵达常识和问题的核心。一位学者“作业就是由老师指定必须要去完成,不完成就要被惩罚的东西”这种说法得到所有学者的赞同。我说这只是作业的一种,而且是最糟糕的那一种。作业内容是什么,形式如何应该由学者自己决定。所以期待各位的自主探索。如果还没有做好探索和冒险的准备,也可以从提供的几个课题中任选一项进行。

准备开讲“人类简史”,发现竟然超过一半的学者(下午的讲谈是全部的学者),没有带作为“人类的起源”这个主题第一部分教材的尤瓦尔·赫拉利的《人类简史:从动物到上帝》。怎么办?只好由我——小黎同学给大家读第一章第一段,也是这本书的前两句话:大约在135亿年前,经过所谓的“大爆炸”之后,宇宙的物质、能量、时间和空间才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宇宙的这些基本特征,就构成了“物理学”。

“我们争取这次能讲完第一句。”我说。

话音刚落,也闲书局真正的局座大人——橘猫小贤从墙头高调路过,并成功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为了与小贤争夺流量,我祭出了薛定谔的猫,重新掌握了现场的主动权后,就从经过我不懂装懂特别加工过以接近洋芋粑和肠旺面口味的《千字文》中的“宇宙”指的是什么、是谁点燃了宇宙、普朗克时间、我们所见的是否就是真实的双缝实验、波粒二象性一路狂奔到量子纠缠才缓了缓。

分享环节,上午和下午都有三分之二的学者还没有适应这种节奏,需要更多的时间来准备和适应。

半个月前的第一次讲谈,只有四分之一的学者参与讨论;这第二次讲谈,有一半的学者参与进来,甚至是发起讨论。我希望在第四次讲谈时,所有的学者都能参与进来成为发起者,而我,只是一个维持秩序和看闹热不嫌事大的劳七。这很难,我知道,但很有意义。因为这是从教条中的松绑和释放。反而完成一篇文章一些知识点的讲解,那是最容易的。

结束讲谈后,我猜这两次讲谈都现场全程跟随的新家长一定会有好些疑问:课堂怎么看不到课程的推动,好像看不出教学的框架与每次课的关系,阅读写作课怎么既没有看到阅读也没有写作,好像讲了什么但最后又好像什么都没讲都是在“吹散牛”如此种种。就发了一条微信略作说明:

几年前,关于教学,好像突然冒出几个很热的概念,例如“翻转课堂”、“以学生为中心”、“跨学科”甚至是“超学科”,但慢慢现在似乎又都冷了下来。在我看来,有两个主要原因是:在考试这个唯一的测评标准面前,不能短期迅速见效的方法最终都是“不适合”的;老师教学任务繁重,上“好”自己的学科就已经精疲力尽了,这些只有概念没有方法的“创新”是需要花大量时间去探索和实践的,而老师最缺的就是这个。

我不是学教育的,工作二十几年做过十几个行业和工种,和学生“吹散牛”是我最近八年的专注所在,这就让我没有科班教师的束缚,可以自由探索、发挥。

我经常会想起潘光旦谈教育的几句话——教育不是要赚取时间,而是要多花一些时间。自由的教育是“自求”的,是“为己”而不是“为人”的教育,即每一个人为了完成自我而教育自我。大抵真能自求者必能自得,而不能自求者终于不得

我理解和实践的“翻转课堂”和“以学生为中心”,就是这两次讲谈这样,在一个若隐若现的框架和线索下,引导学生提出问题,发散思考,超越学科和年级的限制,去展开“冒险”,去“自求”和“自得”,“作业”就是冒险的阶段性代价或成果。但受限于自身之种种,知易行难,我也还是在路上。

【共读记·四】一路读下去

出勤率只有60%,并且诸君大多没有按照课程要求去认字,对文本的熟悉程度不够,所以基于阅读理解和以文本作为支撑的问答,进展缓慢。不过弗莱德先生提出的问题不错。

角色扮演的阅读环节,米斯特张和潘用尽气力也没能读出雄天鹅的愤怒。

小北和弋涵的参与度继续略有增加——明确拒绝参与包括提问、讨论和角色扮演在内的所有课堂互动,而不再是用沉默来回答。不错的进步。每个人需要的时间是不同的,或许说出“不”这个其他人看来很容易做到的事,对他们来说已经是鼓起了这一天里所有剩余的勇气了。

从认字到阅读,到理解和表达,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没有人会知道,谁会在哪一本书、哪一个段落里读到什么、领悟到什么。作为陪伴者,我觉得我能做的就是带着诸君一路读下去。

上周关于回家讨论什么是“尊重”的书面作业,小北完成得非常棒,拿到“A”。他对尊重的理解是“我觉得尊重是能给人选择的机会。”我的留言是:“要记住你的这个判断,并且,‘选择’不只是机会,更是一种权利。”

今天的课后作业为:

一、阅读E.B.怀特《吹小号的天鹅》第四章,将不认识的字查到读音和字义后在本子上抄写三遍。

二、准备至少一个基于《吹小号的天鹅》前三章内容的问题写在本子上,在9月23日课上与同学讨论。准备的问题请尽量是具有思考性的、非唯一“标准答案”的“为什么”的问题,而不是直接来自于文本的“是什么”的问题。

三、两只天鹅第一次看到萨姆时是什么态度?后来又经过了什么事,两只天鹅和萨姆的关系发生了什么变化?将你的答案在本子上写下来,于9月23日课后交给黎明老师。